但是,理想付諸實踐,必然會出現偏差。梁漱溟先生曾在《中國文化要義》中總結說:“最初,中國以倫理組織社會的時候,有眼光的人看到了人類的真善美的感情,這種感情起源於家庭,培養於家庭。在中國,人們總是看到對方而忘記自己。每當慈母為兒女忘形,孝子亦如此。”夫妻之間,兄弟之間,朋友之間,感情再濃的人,也要時刻為對方著想,時刻重視對方,把自己放輕。“這是中國友好社會的表現。然而,當孝的美好理想進入現實生活時,其歷史走向卻偏離了理想。
孝的起源:不是簡單的孝
血緣關系是孝順的自然條件。父母愛孩子,反過來孩子也愛父母,都是出於人性。懂得贍養父母,回報父母給予的生命和養生,是全人類與生俱來的良知本能。“生命來源於系統,身體來源於系統。”血緣關系之間這種簡單的情感誕生,就是孝道觀念的基因意義。這種簡單而美好的親人之間的情感互動,既表現了壹種生命之根的意識,也體現了人類起源於其他物種並高於它們的感情。所以,孝道意識是人類天生的天賦,是在被道德約束之前的自然狀態下的親子關系。
但是孝作為壹種固定的倫理規範和道德觀念,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被宣傳、傳播和深入人心的呢?
從社會經濟的角度來看,它壹定是在私有制戰勝公有制,個體家庭建立之後才產生的。因為只有家庭誕生後,家庭中才能有各種關系,有了關系才有各種權利和義務。這是孝產生的社會條件。正如恩格斯所說:“以往的壹切道德理論,歸根結底都是當時社會經濟狀況的產物”。孝作為壹種道德觀念,也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產物。
在我國歷史上,根據歷史學家的研究,大約在周初就形成了壹系列關於“孝”的道德規範。夏娜人和商人做了什麽?首先,沒有直接的文字資料可供我們了解夏朝的倫理思想。根據壹些符合夏時代的考古發現,出土的器物能反映出當時人們的物質發展狀況,生活環境(魚紋可能表示靠近水源,觀察到魚的壹些美好的象征意義),最多能看出當時人們的壹些審美情趣,但其倫理思想相對較難考證。殷商時期,漢字基本成熟(青銅器銘文、甲骨文、文明真早熟),出現了發達的青銅文明。壹般來說,金文記錄了國家犧牲和征服等重大事件,以及重要角色的事跡等等。甲骨文的眾多甲骨文顯示了殷人鬼神觀念的流行。無論大小,他們總是占蔔,壹占蔔就記錄在龜甲上。相比之下,人類的壹些思想和認識並沒有被突出或發現。但是到了西周,就大不壹樣了。
甲骨文
周人的制度和商賈的制度很不壹樣。壹方面是立子制度,壹方面是宗法制、喪制,壹方面是封建子弟制度、王侯制度、廟號制度。第三,未婚同姓制度。這個數字的原因是世界的紀律。論殷周制度
我們知道,宗法制度的形成是在西周,以血緣為紐帶,在宗法制度上形成等級差別,使天下之地歸王所有,血緣與國家形式緊密結合。在侯外廬主編的《中國思想史通史》中,他指出:“孝與德是西周的道德綱領,德向天,孝向祖,這是周朝倫理的特點。”這樣,道德、宗教、政治融為壹體。因此,孝的道德觀念,從其產生之初,就不是壹個簡單的倫理觀念,與政治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孝是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化景觀之壹,是希臘、羅馬、以色列或印度文化體系中所沒有的。中國文化作為禮樂文化,特別強調人的道德。所以孟子曾經說過,“人不同於動物,所以有什麽希望呢?”?人和獸有什麽區別?正是在“道德與否”的區分中,人有了道德,而動物不知道什麽是道德。孝道是判斷中國古代人是否有“德”的重要標準,甚至可以說是壹個人的立命之本。在“孝”的時代,出現了病態的“二十四孝”;在明朝,孝道上的汙點甚至可以斷送壹個人的政治前途(張沒有後顧之憂,成為政敵攻擊他的絕佳把柄)。那麽,為什麽孝道在中國如此重要呢?
“孝”概念的發展:忠孝同構的倫理觀
戰國時期就已經有忠孝的記載了。作者不詳,戰國時期寫的《戰國策》中的記載,大致反映了這種思想變化的傾向?“父之孝子,君之忠臣”。但戰國時期,諸子百家,並沒有所謂占主導地位的主流思想。所以忠孝觀念的融合是在大壹統帝國的後期:漢帝國。
先秦儒家的孝道思想在漢代開始了它的封建轉型。這裏引用朱蘭先生《中國傳統孝道七講》中的壹段話,他說:
“壹是容易‘孝’到‘忠’,實現了‘孝’從家庭倫理向政治倫理的轉變;
第二,‘三綱五常’論把‘孝’從倫理道德變成了封建主義,被神聖化了,被神秘化了。
再次,對孝道進行了全面的規定,對後世的孝道有了統壹的標準。
這種思想變化在《春秋》、《孝經》、《禮記》中都有記載。那麽這些書是關於什麽的呢?讀者不壹定要看。這裏我們總結壹下他們的大致想法:
《春秋故事》將孝分為三類(所謂“三類”,即君為臣類,父為子類,夫為妻類。在這種語境下,“類”是壹種榜樣、約束、服從的關系),推斷人與人之間的父子、子與孝的人際關系,符合宇宙陰陽五行相生相克、相生相克的原理。所以書中孝的來源屬於天,壹個國家的君主也是從天取法,從而證明了君主的合理性和必然性。
天下尊卑次序循陽,君為陽,臣為陰;父為陽,子為陰;丈夫為陽,妻子為陰。陰道是沒有辦法單獨行走的,開始的時候無法特化,結束的時候也無法壹分為二。故臣為君,子為父,妻為夫,陰為陽,地為天。春秋故事
《孝經》在孔子的幌子下,通篇鼓吹“家國同構”、“天下為家”的觀念,混淆了忠君與孝的觀念。文章開頭就明確指出?“孝為德之本,教之源,天之驗,地之義,人之行”,從而決定了孝的至高權威。有壹段話大概解釋了為什麽“孝”成了文人的立身之本:
養老父愛與母同,養老父敬與夫同。所以,母取其愛,君取其敬,父亦兼。所以,孝是對君主的忠誠。敬事久,則順。忠順不失,然後能保位守祭,也是蓋世之孝。“孝順?第五章”
為了迎合上述孝論,漢代統治者適時地推行了壹系列政策和方針,以鞏固“以孝治天下”的政策口號。劉邦之後(大家都知道他很孝順,所以不可能吹噓),兒子劉英誇“孝順”,孫子劉恒誇“孝順”,劉啟誇“孝順”,劉徹誇“孝順”,劉弗陵誇“孝順”,劉詢誇。)《小源》、劉驁《程瀟》燕玲、劉鑫《蕭艾》、劉戡(K?n)“孝”說明君王以身作則,孝敬父母,是天下人的榜樣。
這壹時期形成的“忠孝同構”的觀念,影響了中國人幾千年的價值觀。漢代“以孝治天下”的政策在政策的指導下得到有效的呈現和延續,並為後世所繼承。唐玄宗對《孝經》的詮釋非常著名。他不僅自己看了,還命人在每家每戶收了壹本(來自皇帝的強行安利),自己寫了,刻了壹塊石頭表示態度。
南宋時,宋高宗將他親筆簽名的《孝經》贈給世界上最受寵愛的朝臣和國家學校。當時的《孝經》大概相當於《論語》,幾乎人人都能引用壹兩句。清朝康熙將《孝經》翻譯成滿文,乾隆也舉行“千宴”宣傳孝道。厚德載物的行政手段在政治權威的幫助下確保了漢以後忠孝觀念的產生,同時滲透到普通百姓的精神世界和價值認同中,使孝的觀念與忠君觀念壹起深入人心,成為行為準則和道德標準。
康熙貴思,仁宗六十歲,在幹青宮舉行千宴,前宴壹千九百余人;乾隆二年,清帝五十年在幹青宮舉行千人宴,提前贈鴿、杖3900余人。冰陳春,誰慶祝他的90歲生日,恰逢內禪儀式。皇宮裏舉行了壹千場宴會。包括60多位百歲老人在內的5900多人收到了對聯。
孝有其特殊的社會根源。中國古代的農業是壹種精耕細作的耕作方式,需要整個家庭的團結協作。如果壹個人與家庭分離,他就無法獨立生存。個人和家庭的利益息息相關。在這樣壹個以家庭為基礎的社會中,“孝”的道德規範和倫理道德的形成可以有效地約束家庭中個體的行為,調整家庭內部不同利益個體之間的權利糾紛,維護整個家庭的和諧穩定。在這樣壹種“家天下”的社會結構中,人們習慣稱最高統治者為“天子”,大臣稱自己為國王的“臣子”,百姓稱地方官為“父母”,統治者稱百姓為“百姓”。從君王到百姓,形成壹個穩定的金字塔形狀,家族就像是壹個帶有* * *的整體,族長以孝為自上而下的方式。
如果中國壹直閉關鎖國,壹直把小農經濟作為基礎經濟,那麽它大概不會發現什麽問題。但世界畢竟是壹個更大的整體,文明之間的互動不可避免,沖擊低級文化的永遠是高級文化。19世紀,大量西方文化進入該國,該國社會不能不發生變化。
我要妳做壹個正直的人,而不是壹個孝子。
封建王朝的崩潰和家族制度的解體引發了劇烈的社會動蕩,加深了人們對時事的思考和反思。尤其是在五四時期,對國情和國運的反思被賦予和歸結為倫理的考量和自覺。當時知識精英的鬥爭邏輯非常清晰:要促進平等自由,就要發展科技,實現民主和諧,就要徹底否定封建專制;否定封建專制統治,就要批判它賴以存在了兩千多年的儒家;我們應該否定儒家思想。迫切需要全面解構他所創立的“孝”的概念,以及忠孝相移、忠孝同構的政治倫理模式。所謂“儒教”的“教忠孝順”,應該是開門見山,直入問題的核心。
風起雲湧?五四運動?,喊出來?打電話給孔家店?的口號
在壹系列不孝言論中,最激烈的是“單槍匹馬打敗孔家店老英雄”的武玉。他認為,傳統孝道“只培養君主和聖人父母的權力”。他們教導孝順忠義,就是要把中國徹底變成“制造聽話人的大廠”。而胡適則從思想自由、人格獨立的角度,認為應該把“孝”字驅逐出境。他的壹首白話詩《我的兒子》把他的思想說清楚了,其中有壹句說:“我要妳做壹個正直的人,而不是我的孝子。”
五四精英對統治中國兩千多年的孝道觀念進行了批判和解構,為中華民族註入了民主、平等、自由和個性解放的新鮮活力,改造了中國人封閉的精神世界。此後我們壹直在反思,源於政治的孝道道德觀已經不適應現代社會對公民的要求,怎麽辦?
從孝到愛:回歸原始真實的自然表達
我們無法拒絕愛父母的想法。沒有父母,生活只是壹個去處。對親人的愛是壹種本能,人天生就有對親人的愛。這種情感是人天生賦予和擁有的。
心地善良的母親手中的線,為她任性的兒子做衣服。
子女對老人的喜愛和尊敬,不能說僅僅是出於對老人在養育子女時所做出的巨大犧牲和貢獻的回饋義務,更重要的是人類原始情感的凝結和展現。這種具有自然屬性的原始關系和感情,顯然具有超越時間和地域界限的普遍意義和內在價值,因此不能完全替代和廢除。但是,抹去已經混進去的尊重感和政治權威感,把上下結構的“孝”變成子女對父母真摯的愛,是新時代對親情自然表達的呼喚。
媽媽,我們愛妳。
中國傳統的孝道觀念,作為人類永恒的倫理情感和深深植根於中國人民心中的民族信仰,具有超越時間和地域限制的普遍意義和內在價值,對於拯救工業文明發展混亂的現代中國社會所喪失的精神,仍然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隨著社會的變遷,我們從古代宗法等級制度下的“人”變成了現代社會平等制度下的公民。身份的改變應該帶來主體意識的覺醒,專制意識下的傳統忠孝世界觀顯然已經不適應時代的需要。隨著新的社會結構的形成和家庭觀念的重組,傳統的孝道觀念不可避免地需要進行現代意義上的調整和重新闡釋:消除生命的依附和不平等關系,去除政治權威和外在形式,弱化利益關系,尊重血緣親屬之間自然自發的情感聯系,從而回歸原始的純粹情感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