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為什麽給妳介紹這本書?因為我覺得它對我們年輕人的內心世界和我們面臨的社會現實有很大的啟示,展現了現代人的根本困境。蘇珊·桑塔格曾說,“卡夫卡喚起憐憫和恐懼,喬伊斯喚起欽佩,普魯斯特和安德烈·紀德喚起尊重,但除了加繆,我想不出還有哪個現代作家能喚起愛”。加繆的特點是不斷思考人的處境。他的小說總是在嚴謹嚴密的敘述背後,有著廣闊的哲學追問和終極價值的追求。讓它跳出時代的局限,依然有存在的價值和新時代閱讀的意義。
相信很多年輕人在讀這本書的時候都會對Merso感同身受,覺得自己也像是這個世界之外的局外人,孤獨寂寞,吃飯睡覺,學習工作,每天重復著單調乏味的生活。Merso的口頭禪是“隨便妳”,而我們的口頭禪是“隨便”、“隨便”和“妳決定”。階層固化,生存壓力大,年輕壹代的上升空間不斷被擠壓,大家不再朝氣蓬勃,漸漸失去鬥誌。他們戴著最貴的面具,看著最晚的夜最長的劇,感覺生活就是這樣,日復壹日,得過且過。
但是,我想說的是,荒謬不等於喪,也不等於消極懈怠。就像現在網絡上流行的年輕佛教徒,剛開始只是為了圖個新鮮,漸漸的就越來越心酸了。我覺得所謂的“佛教”不過是美化喪葬文化的包裝。妳自稱佛門青年,似乎給了妳壹個消極生活的理由,也可能只是壹個麻痹自己不去奮鬥的借口。
如果妳仔細閱讀《局外人》,妳會發現,真正的荒謬不是生活的不進步和痛苦的呻吟,而是看清生活的荒謬背景後,妳能站起來對抗虛無,沐浴陽光。正如羅曼·羅蘭所說,“世界上只有壹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看清生活真相後熱愛生活。”。加繆也說過:生在壹個荒謬的世界裏,唯壹真正的職責就是生活,意識到妳的生命、妳的反抗和妳的自由。
加繆出生於1913,法國人。他的父親在壹戰中陣亡,他由當仆人的母親撫養長大。加繆於1957年,即44歲時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迄今為止最年輕的法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在1942出版《局外人》的同壹年,加繆還寫了《西西弗斯的神話》,這是壹篇哲學隨筆。與戲劇《卡利古拉》壹起構成了他的荒誕三部曲。
加繆和薩特壹樣,是在文學界和哲學界都取得巨大成就的作家之壹,就像娛樂圈成功的“演得好,唱得好,唱得好”的兩棲明星。另外,加繆確實有成為明星的潛質。他身高將近1.8米,長得很帥。與他矮小瞇眼的朋友薩特相比,他在外貌上有很大的優勢。薩特是加繆的弟弟,兩人都是存在主義哲學家的代表(雖然兩人都不承認自己是存在主義者),但後來因為政治分歧而分手,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可能要持續三天三夜。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己去了解壹下。
加繆曾經是足球運動員、演員和雜誌模特。他真的是那種可以靠臉的人,但是還得靠才華。可惜天妒英才。47歲時,加繆死於車禍。他曾說:在我看來,沒有什麽比死在路上更愚蠢的了。結果他死在路上,身上帶著壹張往返火車票和壹份未完成的《第壹人》手稿。仿佛命運跟他開了壹個玩笑,為他壹生闡釋的“荒謬哲學”加上了沈重的壹筆。
加繆除了是壹個作家和哲學家,還是壹個政治活動家,壹個堅定的人道主義者,壹個當時二戰中叱咤風雲的抵抗戰士,甚至是整個法國民族心中的英雄。雖然這位英雄後來隨著事態的發展受到文壇和同胞的質疑,但局外人還是俘獲了歐洲戰後壹代人的感情和心靈。
局外人的故事發生在加繆的故鄉,阿爾及利亞首都阿爾及爾。從19年的30年代開始,法國逐漸占領阿爾及利亞,開始殖民統治,大批歐洲人陸續前往定居。到20世紀中葉,居住在阿爾及利亞的歐洲人數量達到了壹百萬,但穆斯林人口仍然占主導地位。1954年,八年阿爾及利亞民族解放戰爭爆發。加繆在壹次和平集會上宣讀了壹份15頁的停戰呼籲書,強調法國移民和穆斯林應該得到同等的尊重。會場裏,人們對加繆的演講報以雷鳴般的掌聲。廣場外,數百名歐洲極右激進分子高呼“將加繆送上斷頭臺”的口號。1962,也就是加繆去世兩年後,阿爾及利亞終於宣布獨立,擺脫法國統治,以伊斯蘭教為國教。在阿爾及利亞生活了壹百多年的約壹百萬歐洲血統的人被迫再次離開家園,回到歐洲,這是加繆始料未及的。
加繆曾說,“雙方都不把我當自己人。壹方面覺得自己不夠愛國,壹方面又覺得自己太愛國了。作為壹個對阿拉伯人充滿熱愛的法國人,我愛它。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在阿爾及利亞找到家的感覺,不要在這片土地上成為異國他鄉。加繆對阿爾及利亞的矛盾態度使他陷入了這樣的困境,這不僅體現在他的政治散文中,也滲透到了《局外人》的創作中。
加繆壹直想象法國和阿爾及利亞之間可以建立壹個聯邦,但他也有潛在的殖民意識。在《局外人》中,我們不難發現加繆刻意淡化了小說的阿拉伯背景,受害者甚至是壹個沒有名字的阿拉伯人。小說中從不提及阿爾及利亞,只用郊區、鬧市區、海灘等模糊的名稱來淡化事件發生地。默索是個白人。殺壹個二等的阿拉伯人,其實在當時的法律上是占主導地位的,這也是律師壹開始就胸有成竹的原因。可殺的阿拉伯人在書中毫無存在感。這場審判其實不是為了殺人,而是對默索的道德審判。該書對當地阿拉伯人的評價和冷漠,對法國人生活的具體描述,以及事件本身的發展邏輯,都顯示了阿拉伯人話語權的喪失。似乎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是白人世界之外的局外人,他們才是“他者”。前不久看了壹本書《默索案調查》,這是壹部從被謀殺的阿拉伯人視角出發的作品,獲得了貢古爾獎壹等獎,為局外人的故事提供了新的解讀角度。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看。
《局外人》就像我之前和大家分享的《變形記》壹樣,有壹個不尋常的開頭:今天,我媽媽去世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就是這麽壹句普通而平淡無奇的話,就像不經意間向平靜的湖面扔了壹塊石頭。它的力量雖小,卻也激起千層浪,擋在我胸前。整個故事就像這段話的情感基調壹樣,冰冷平淡,聽不出情感的溫度。也許更引人註目的是加繆的另壹本書《西西弗斯的神話》的開頭:“只有壹個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那就是自殺。這篇哲學論文也為我理解局外人的荒謬性提供了理論基礎。作為讀者,我第壹次感到揮之不去的疏離感,是因為《局外人》開頭的這麽壹句話,這麽奇怪的寫作手法,以及第壹人稱敘事視角無關緊要的論調。這不是我和默索的距離,而是我把自己代入默索的視角後感受到的我和這個社會的距離。
二戰後,大眾心中的共同信仰被打破,啟蒙運動以來所倡導的合理性不斷受到質疑。虛偽、奸詐、欲望已經成為不成文的社會規範。人們按照規範安排生活的步驟,進行日常的活動,但是那些醒過來的異己,就會受到懲罰。加繆通過不斷的反思和抗爭,將自己的社會思想融入到了默索身上,塑造了這個看似冷漠實則率真的局外人形象來對抗這個荒誕的世界。
全書分為兩部分。第壹部分以默爾索為主要敘事對象,深入淺出地描繪了他瑣碎的日常生活。第二部分著重於審判。第壹部分看似枯燥,所有的生活碎片都會在第二部分展現出巨大的能量在生成。
法院最終判處默索死刑,原因有三。第壹,默索對母親的死無動於衷,甚至第二天就去找女朋友玩了。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似乎有些反人類的特點。第二,默索在刺目的陽光下壹時沖動殺死了壹名阿拉伯人,並莫名其妙地連開四槍。再加上他之前對母親和周圍人的冷漠,法官判定他喪失了最基本的人性和道德。第三,默索否定了西方基督教神學傳統。在監獄裏,裏默爾激怒了牧師,說他的信仰還不如壹個女人的頭發。這讓法官認為他的靈魂是固執的,因為在他看來,即使是背叛上帝的人,也應該相信上帝,這是他的信仰,所以他要毀掉默索的身體。在此基礎上,法官認為默索“在精神上殺死了他的母親”,並將默索判定為壹個社會異類,壹個不遵守社會規則就應該被社會拋棄的局外人。
加繆曾總結《局外人》的主題說:“在我們的社會裏,任何人在母親下葬時不哭,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險。這句話聽起來有點戲謔,卻隱含著加繆對社會制度的否定:我們的社會是壹個高度文明的社會,任何違反社會基本規律的人都是公敵,必須迅速處死。社會只是壹個需要遵守其法律的人。不管法律荒謬與否,不遵守就是冷漠,而冷漠違反了人際關系,威脅了人類社會秩序的基石,就像犯罪壹樣。在深層社會中,我們總是被這種思維方式所困,只能服從社會強加給我們的道德規範,卻忘記了什麽是自由和真理。
這很容易讓我想起我們社會中很多相信所謂政治正確的現象。生活中很多人都把自己當成書上的檢察官。比如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比如吃瓜群眾或者網絡鍵盤俠,在有類似的違背人情或者不講道理的熱點事件發生時,總是占據道德制高點,不分青紅皂白地批判或者綁架事件的主角。看似強大,充滿正義,其實只是被壹時的錯覺或者片面的事實蒙蔽了雙眼。魯迅先生說:“人的喜怒哀樂是不同的。而我們又有什麽資格用自己的壹套道德標準去壓迫別人,去評判別人的靈魂?
北島有壹句詩,我覺得很符合壹個局外人的心情。他寫道:“我將永遠是這個世界的陌生人。我不懂它的語言。它不懂我的沈默。我們交換的只是壹點點輕蔑,就像鏡中相逢。與其說是社會拋棄了默索,不如說是默索作為壹個獨立的個體,與生俱來的人格使他主動遊離於社會之外,並不是刻意的選擇。
社會的壓迫力量只是壹個方面,就像加繆對社會制度的批判只是壹個很小的方面,他想用小說進行哲學思考。加繆生活在壹個戰爭和動蕩的時代。他目睹了無數個人成為政治制度的附屬品,被荒謬的政治制度剝奪了自我和生命,五官和良知麻木。他尊重個人,呼喚人性。所以他把默索刻畫成壹個敏感、坦率、真實的人。
默索在母親的葬禮上沒有哭不是因為他不悲傷,而只是因為他累了。事實上,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多次想起和想念他的母親。默索只是不在乎周圍的壹切,但他不是麻木不仁。事實上,他的感官對世界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感覺。比如,他註意到雷蒙德白皙的手臂和濃密的絨毛,別人眼中毫不相幹的濕毛巾,聽到卡車鏈條的哢噠聲和內燃機的爆裂聲。他只是在理性層面上對生命、婚姻、葬禮這些宏大的概念顯得麻木。於是他享受著與瑪麗的愛情,但他並不愛瑪麗,他對瑪麗的求婚說:“什麽都行。我也果斷拒絕了老板提出的調到巴黎的建議。給出的理由是我只想安於現狀,不想改變生活。默索從自己的靈魂中感受到了壹切,無論是對母親的愛,還是因為烈日而扣動的扳機。
默索的座右銘是,“活著的時候,千萬不要在演戲的時候作弊。就像歌詞裏說的:我對應該和妳合作的表演視而不見。默索就像那個揭皇帝新衣的孩子,拒絕表演,融入虛偽虛偽的社會,從而挑戰這個用謊言堆砌起來的現代文明。其實這種虛偽的道德不是社會的錯,而是集體選擇的結果,促使其走向正義,沈溺於集體狂歡,而覺醒的只有默索。書中說:“妳是30歲死還是70歲死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因為無論哪種情況,其他男人和其他女人都是這樣生活的,千百年來都是這樣生活的。總之,沒有比這更明顯的了。」
默索不相信上帝是因為,在加繆看來,牧師的信仰是無中生有的,是他為了擺脫現實的荒謬痛苦而無視現實而建立的情感飛躍。默索相信女人,相信大海,相信陽光,相信每壹天,相信他遇到的每壹個人和每壹件事,無論荒謬還是痛苦,他的信仰都是真實的,摸得著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默索本質上是脫離社會的。他拒絕壹切社會規範,他的生活方式和態度反映了最原始的生活方式,所以他更容易接觸到這個世界的本質,更容易產生荒誕感。審判不僅扼殺了默索的存在本身,也扼殺了人類的原始存在。默索與時俱進,為所欲為而不逾矩。他寬容別人卻不寬容自己,對什麽都寬容。
第壹次看局外人的形象,就想起了《紅樓夢》裏的妙玉。寶玉生日,她沒有去參加,有人送了壹張拜帖,上面寫著:門檻外壹妙玉,宮素,遠敲陳方。寶玉不解。遇見邢岫煙才知道妙玉愛看《莊子》,於是在回復中稱自己為妻子,以合妙玉心意。妙玉把自己隔絕在世俗的門檻之外,但最終還是沒有逃脫被世俗玷汙的命運。所以曹雪芹在妙玉的判詞中寫道:妳要清凈,何須清凈?真空可能不是空的。相比之下,默索才是真正的局外人,因為他終於覺醒了,反抗了。
在書的第壹部分,默索是事件的中心,敘事圍繞他的感受和所見展開。在第二部分,焦點從Merso轉移到審判。當警察問他是否害怕時,默索覺得有興趣看看這場官司在某種意義上是怎樣的,仿佛自己成了壹個旁觀者。雖然他渴望呼籲理解,但他發現自己被排除在外,他的呼籲沒有得到回應。所以,默索從壹開始就沒有把自己放在局外人的位置上。他的愛情和社會活動實際上和普通人壹樣。直到審判,他才開始意識到自己與他人、與社會的距離。正如加繆在《西西弗斯的神話》中對荒誕的解釋:“荒誕感來源於人類的呼喚與世界非理性沈默的對抗”。默索終於認識到了荒謬,認識到了生命的本質,認識到了生命的本質,他對未來和過去的留戀毫無意義。他只感知現在和他對世界的深深依戀。他經歷了壹個從理解荒謬到反抗荒謬的過程。
加繆在《局外人筆記》中寫道:當妳意識到荒謬並與之抗爭時,那就是希望。默索的反抗方式是在最後壹刻意識到對生命的熱愛和幸福的價值。在小說的結尾,默索以自己的決心向世界發出了最後的吶喊:“我意識到這個世界與我如此相似,又如此親如兄弟,所以我覺得過去我是幸福的,現在我依然幸福。”為了讓壹切看起來盡善盡美,為了讓我不再感到那麽孤獨,我只能希望行刑那天,觀眾會蜂擁而至,帶著仇恨對我大喊大叫。默索被法律制度宣告死亡,但他卻感覺到了重生,這讓他的人格和尊嚴更加強大,更加接近完美。
在這裏,默索甚至被提升到與基督同樣高的地位。基督作為救世主,承擔了人類的命運,為人類的苦難而死。而默索卻因為不遵守同樣承擔著人類命運的社會規則而被壹種對抗的態度扼殺。但默索是快樂的,就像不斷把巨石推上山頂,看著它滾落的西西弗斯也是快樂的,而加繆的哲學強調在精神上抵制不可避免的荒謬,理解苦難中的快樂。小說的名字叫《局外人》。其實默索只是壹個看破這個虛偽世界的旁觀者。在臺上表演得津津有味的人,對這個拒絕配合表演的旁觀者的空虛甚至罪惡進行了評判。其實他是壹個非常真實的世俗人,用人性的誠實去對抗荒謬。
加繆的諾貝爾獲獎感言中有壹段話讓我很感動。想分享給大家,也是對自己的壹個啟發:“今天的作家不應該為創造歷史的人服務,而應該為承擔歷史的人服務。”沒有壹個暴君的百萬大軍能拯救壹個作家的孤獨。相反,壹個被拋棄的沈默的囚徒的沈默,足以將他從這種放逐中拯救出來。作家只有全心全意地追求真理和自由,他的作品才是偉大的。無論我們有多少弱點,我們作品的崇高和價值始終根植於兩個艱巨的誓言:絕不對我們知道的事情撒謊;反抗壓迫的鬥爭。」
默索對外界的冷漠和強烈的不敏感已經成為當今世界非常普遍的情緒。壹方面,我希望我們不要成為書中的法官和那些無知麻木的人,只是壹味地服從社會強加的規則和權力邏輯,失去自己的個性,粗暴地評判那些幹擾他人的價值觀。另壹方面,我希望我們不要成為局外人,對人冷漠,對生活沮喪。即使生活是荒謬的,世界是不值得的,加繆告訴我們,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這個世界的荒謬性,奮起反抗,熱情地熱愛和享受生活。
最後,以《局外人》中的最後壹句話來結束今天的分享:“面對充滿信息和星辰的夜晚,我第壹次對這個世界的動人冷漠敞開了心扉。我體會到了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像我,如此的友好。我覺得我過去很幸福,現在也依然幸福。」
讀者:@蔡駿懸疑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