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個
從我記事起,每天晚上都是伴隨著媽媽縫紉機的聲音入睡,單調卻很有節奏,每天早上都是伴隨著媽媽縫紉機的聲音醒來,日復壹日,年復壹年。
母親有壹雙“織女”般的巧手。沒有她不會剪的款式,沒有她不會做的裙子。在那個很少有人買成衣的年代,家裏總是人來人往,各種面料堆成小山。
不管有多忙,我媽每周日都會抽出時間從我們那個不算遠的村子出發,坐公交去城裏。媽媽從不放過任何壹個商場,看到喜歡的衣服就停下來前摸。有時候,我媽幹脆站在人流量大的路口,看著來往的路人。遇到讓她眼前壹亮的東西,她媽媽就會沖過去。首先,她會真誠地稱贊路人,然後要求測量。她壹邊寫著寫著,壹邊會和路人聊起那塊布是在哪裏買的,多少錢。回家的路上,我媽手裏就有這麽壹塊布。壹天晚上之後,我和妹妹穿上了令人羨慕的新衣服,同樣的質地,不同的顏色和款式。後來有人來找我媽,說要做壹件和我姐或者我壹樣款式的衣服。
現在想來,我從來沒有穿過姐姐的舊衣服,這或多或少和我媽想推自己的“小樣”有關。我媽總是把我和我姐打扮的整整齊齊,辮子上總有我媽用各種絲帶做的蝴蝶結。在那個顏色太單調,衣服款式太統壹的年代,我和姐姐成了媽媽的“形象大使”。無論走到哪裏,我們都成為眾多眼球的焦點,媽媽也總是面帶微笑,所以我能理解她眼中的驕傲和自豪。
只有小學學歷的母親,憑著她的聰明、勤奮和努力,贏得了遠近農村“第壹萬元戶”的美譽,母親的特寫照片壹度牢牢占據了鄉鎮宣傳欄的版面。
二
母親的“裁縫店”日漸紅火。我和妹妹能做的,只有根據媽媽要縫的衣服顏色,更換縫紉機和包縫機的線。而且我媽也不允許我們多碰。我和妹妹趁我媽不在,偷偷把那六塊布縫成壹個插座,每次都被我媽發現。媽媽說我和妹妹用力不均勻,踩縫紉機的速度壹會兒快壹會兒慢,原本光滑的縫紉機會被我們倆弄皺,不舒服。很多人勸我媽把手藝傳給我們姐妹,她總是搖頭。我和我姐都知道,我媽最大的願望就是我們能離開農村,吃商品糧,而離開農村的唯壹途徑就是考試。
每到假期,媽媽都會把我和妹妹送到月經在城裏的家住幾天,走壹條完全不同於農村的街道;吃和農村完全不壹樣的飯;過著和農村完全不壹樣的生活,尤其是夜晚照亮道路的閃亮銀河,讓媽媽向往不已。母親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盲人算命先生給我和妹妹占蔔的事,說我和妹妹註定要吃“皇糧”,不會落在農村。媽媽總是用城裏孩子的標準要求我們站著,坐著,吃飯,睡覺,笑,家裏有主人,家裏有客人。......
在70年代的農村,大多數孩子放學後都要幫父母做家務,耕田、割草、餵豬,但我們三兄妹總是等媽媽喊吃飯了才跑回家。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父母為了讓我們的胳膊不像其他農村孩子那樣粗壯,指關節不像其他農村孩子那樣粗壯,為了讓我們像城市孩子那樣嬌嫩,承受了怎樣的勞動強度。
三
考上財經學校,意味著徹底擺脫農村;意味著妳不用像父母壹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勞作;意味著從此我成了真正的“城裏人”。我媽不再要求我好好學習,而是開始教我洗衣服做飯。用我媽的話說,我既然是女人,就要做壹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人。
每個星期天,在院子裏的長鐵絲上,我家的衣服都會被烘幹。那時候家裏只有壹臺單缸洗衣機,需要不停的撈衣服進出。冬天水涼,我力氣小。我幾乎不會把所有的衣服都擰在壹起,直接掛在電線上。有壹次,我剛洗完所有的衣服,準備細嫩的腰時,電線承受不了冰凍的壓力,斷了。我壹邊擦眼淚,壹邊拿起壹件沾滿沙子的衣服,用了三倍的時間才把沙子徹底沖洗幹凈。那壹年,我第壹次嘗到了辛苦,體會到了父母的艱辛。那壹年,我十六歲。
每個星期天也是改善家庭食物的重要日子。凡是我媽看過的,能買回來的,無論高低,我媽都搬回家讓我照著菜譜做。我是否把花生燒成了焦炭;或者在餃子餡的最後壹刻,錯把白糖當成味精,導致滿滿壹鍋餡被倒進豬圈;媽媽沒有抱怨浪費了壹鍋連豬都懶得聞的燉魚。讓我媽很欣慰的是,我的廚藝在姐姐邀請同事到家裏吃飯的那天得到了充分的肯定。我在四桌菜裏演主角,從備菜到拼盤到蒸、燉、炒。
四
我從小就很節儉,對物質生活沒有太多要求。上了四年金融學校,我媽總會在月底給我35塊錢的零花錢,但離我幾百米遠上大學的姐姐,壹個月100元都拿不住。我媽媽總是用憐憫的目光看著我。“我們家有錢,不要舍不得花。”不管我怎麽承諾,我真的沒有委屈過自己。我很想買什麽東西,但是我媽總是不相信我。我媽多次試圖給我灌輸“錢是用來花的,要錢才能賺錢”的思想,但我還是讓她失望了。
今天我媽經常說起,“妳姐姐哥哥有好幾套房子,存款也不少,妳要什麽有什麽。”不管我怎麽跟我媽解釋,雖然我沒有太多的房子,但還是住得寬敞舒適;雖然我沒有那麽多錢,但我從來沒有為錢發愁過。媽媽總是搖頭。“孩子長大了,花錢的地方越來越多。有時候妳很著急。”我不這麽認為。“我不著急。不是說姐姐哥哥都比我強嗎?那就借吧。”我媽媽白了我壹眼。“妳,妳只能這樣。”
五
有時候我會問媽媽:“媽媽,我們小的時候,為什麽妳總是對別人微笑,卻對我們三個無動於衷?”媽媽很無奈:“那時候我太小,爭強好勝,沒時間照顧妳,又怕妳學壞。這是讓妳害怕我的最有效的方法。”我不甘心:“媽媽,如果回到那個時候,妳會不會少做點衣服,少掙點錢,騰出時間來抱抱我們?”母親嘆了口氣:“誰不想和自己的孩子更親近呢?看到我就看著妳溜走讓我很難受。”。尤其是妳,妳整天和奶奶在壹起,壹年到頭也不和我說幾句話。”母親短暫停頓了壹下:“我對妳要求嚴格,但妳仔細想想。從小到大我跟妳發過多少次脾氣?“妳打過妳嗎?”我撇了撇嘴:“我被妳嚇到了,連錯都不敢犯。”我的心被拉長了。的確,即使在我和我哥把我們家的大鏡子裂成三塊之後,我媽也沒有責怪我們壹點點,只是找了膠帶把裂縫粘在壹起,重新做了衣服,因為我們把預熱的電熨鬥忘在了我媽剛給我哥縫好的新衣服上。
我靠在母親的肩膀上,輕輕地搖著她的胳膊。“媽媽,最後壹個問題。我到底是不是妳的親生女兒?為什麽我的長相和脾氣壹點都不像妳?妳真的接我了嗎?是從橋下撿的還是從死孩子溝裏撿的?”這個問題我從小到大問了上千次,我媽還是采取壹貫的做法——不置可否,不屑回答。
媽媽溫暖的體溫傳給了我,我把媽媽抱得更緊了。只有當母親變成了另壹個小生命,她才開始明白,明白,愛就在母親縫紉機的聲音裏;在母親晚睡早起的辛苦中;在母親假裝嚴厲的勸誡中;在我媽期望女兒變成鳳凰的情況下...原來,我壹直渴望的母愛,貫穿了我的壹生,貫穿了我成長的每壹個瞬間,從未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