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地平線輕如鉛筆記號,他從那遙遠的、朦朧的鉛黃色中沖出來。他騎著壹匹奇怪的馬,速度像風壹樣快。他瞬間和我擦肩而過,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然後,夜就像壹朵慢花,慢慢地,慢慢地,綻放,潮濕而孤獨的芬芳漸漸籠罩了整個世界。
城市的霓虹亮了起來,整個星空都搬到了地上,充滿了色彩。
雖然只是壹瞬間,但我看到他的臉被黑色風衣包裹著。那張臉是那麽的輪廓分明,但感覺卻是那麽的空洞,仿佛只是壹團煙霧和壹抹水汽,靜靜的、不動聲色的包裹著我的心。
壹股清泉從我心中湧出,汩汩而下。
我決定找到他。空手去找他。天涯海角,海枯石爛。
2
在我八歲的時候,壹場突如其來的洪水摧毀了我的村莊和我貧窮破敗的家。我父母吵了壹輩子架,打了壹輩子仗,但也在那股洪流中默默死去。我再也沒有家人和朋友了。村幹部想送我去孤兒院,也沒征求我的意見。他們可能認為壹個八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會。
但我知道。在父母無休止的爭吵中,我已經變成了壹個早熟的孩子。我知道,那個叫孤兒院的地方,蒼白而冰冷,無數雙虛弱而恐懼的眼睛互相粘在壹起。他們互相競爭生存,像野草壹樣死去。這種生活太殘酷了。
我逃跑了。我會永遠記得那壹夜的月亮,白得像野獸陰沈的獠牙,兇猛地咬著我的身體。我什麽也顧不得,拼命向山上跑去。我知道,翻過墳山,再跨過鐵橋,天亮之前,我就能到達另壹個城鎮,那對我來說是另壹個世界。
就這樣,我開始乞討,開始流浪,我開始無休止地走下去。從壹個小鎮到另壹個城市,從壹座山到另壹條河,從壹片森林到另壹片田野。當我餓的時候,我不要錢,只要食物。我也不覺得累,但是我已經什麽都不信了。看過太多的貧窮,冷漠,詐騙,人際鬥爭。
我唯壹喜歡的可能就是夜晚了。夜晚散發出的濕潤而孤獨的芬芳,像壹床溫柔的羽絨被,掩蓋了所有的汙穢和醜陋,讓我走得更快更穩。
在這無盡的行走中,八年,像壹把尖刀,輕輕劃過我漸漸粗糙的皮膚,鮮血悄然流出,我成長了。
如果不是去見他。也許我會壹直走下去,漫無目的,無憂無慮,直到雙腳潰爛,默默死去。
世界上,只缺壹個乞丐。
然而有壹次遇到他的時候,空曠的前方仿佛有壹盞指路明燈。生活被賦予了某種意義,雖然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麽。
我決定找到他。空手去找他。天涯海角,海枯石爛。
三
夜深了,我路過壹個燈火通明的城市,街角的瘦女人突然叫住了我。她有壹雙奇怪的藍眼睛,壹直看著我的心。
“小姑娘,妳的靈魂被帶走了。”她穿著壹件大得可笑的黑色長袍,手裏拿著壹個水晶球在玩。
我不想和她說話,繼續走。
“妳見過騎著飛馬的黑衣人嗎?”她的聲音傳得很遠,周圍靜了下來,我才意識到這個城市變得如此空曠。
“妳是誰?”我有點害怕,但我不想害怕問。
“我只是壹個不知名的算命師,就像千千潛伏在這個世界上的成千上萬的算命師壹樣。但是妳,從那壹刻起,已經不同了。”
她把水晶球舉得高高的,瞬間,千萬道銀色光束射下來,讓我睜不開眼睛。那壹刻,我聽到壹個男人的聲音,平靜而清晰,像水壹樣沖進我的耳朵:“我是守夜人3008,從現在開始,妳就是我的接班人。”
作為壹個人,我壹生只見過他壹次。
而當我從人類的身體裏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站在我面前,努力的尋找著他。
輪廓分明的臉,深不見底的眼睛,黑色的長袍,蒼白的手,壹把銀色的斧頭。
這就是他,他的全部,他的全部。只是,為什麽,這麽真實,卻又像是幻想。
“我是3008,黑夜使者,也是妳的馴獸師。如果妳願意,也可以請我晚上去蕩秋千。”他的聲音像壹個金屬球冷冷地懸在空中。
“為什麽是我?”我問了壹個愚蠢的問題。
他笑了,那笑容好遙遠:“每個被選中的守夜人都會問這個問題。”
“妳還沒回答我呢。”我固執地拒絕讓他走。
“因為妳看見我了。妳是第壹個見到我的人。守夜人必須把第壹個看到自己的人培養成新的守夜人。”他說話很快,像是在逃避什麽,眼睛裏籠罩著壹層光。
“為什麽我是第壹個見到妳的人?”我固執地把問題問到最後。
他看著我,眼神如深潭般陰沈似乎蘊藏著無盡的秘密,我倔強地看著他。良久,他嘆了口氣,“也許是因為妳心裏埋著壹種東西,叫性。”
愛情?那是什麽?過往的畫面像雲壹樣掃過我的眼睛:父母暴怒扭曲的臉,《毀滅者柯南》裏的洪水,人們無盡的嘲笑和鄙夷,我的雙腳孤獨地走在喧囂而空曠的城市裏...我下意識的捂住心口,只覺得渾身發冷:我怎麽會有“愛”這種東西?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說:“妳以後會明白的。”
滿天的星星,風吹著我的身體,好像要飛起來。他擡頭看著天空,我也擡頭看著他。那壹刻,我從他身上聞到了潮濕而孤獨的香味,就像我經歷過的每壹個漫漫長夜。
四
從此,我正式成為了壹名夜間信使。
守夜人的工作,就是每天準時把深不可測的黑夜送到人間。就像人類的郵遞員壹樣,只不過他們送的是滿滿的信件和祝福,而我們送的是無盡的黑暗和寂靜。
“這不是很容易嗎?”在我的想象中,就像他壹樣,我只需要騎上壹匹追夜的馬,背著壹箱夜,跑到夜的入口,然後讓夜出來。
“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還需要把夜林的夜樹砍下來,在火焰池裏融化成夜漿,然後倒進催化箱裏,六個小時。”我們站在飛雨山上,高聳入雲。他指著東方說:“那是夜之森林。”
我睜大眼睛,喘著氣。
傳說中的夜林,即使從這麽高的地方看,也是無邊無際,壹望無際。他告訴我,森林裏生長的樹都是黑黑的。他們就像成千上萬被施了魔法的古代勇士,像死神壹樣靜靜地站在那裏。它們的樹幹是黑色的,樹枝是黑色的,樹葉是黑色的。如果不是每片葉子的邊緣都閃耀著藍光,我們根本看不到它們。而這種微弱的藍光,只有我們這些夜貓子才能感受到。
“我們怎麽能走那麽遠?”我話音壹落,壹匹追夜的馬載著我們,我們瞬間就到了那裏。
從那天起,他開始教我如何用銀斧子砍倒夜樹,如何在火焰池裏融化夜漿,帶我去夜入口釋放夜。在他的悉心指導下,我逐漸熟悉了整部作品。
工作時,休息時,我總是偷偷看他。
他很少說話,很少笑,習慣性的沈默,但他把壹切都教得恰到好處。他的眼睛深邃如夜,看著我的時候就像壹個黑洞,吸幹了我所有的期待和幻想。
只有壹次,我們騎著追夜的馬經過壹個城市的上空,他突然慢了下來,低下了頭。我順著他的目光穿過蓮花般的雲層,看到壹群小學生蹦蹦跳跳地走出校園。學校門口周圍的家長立刻趕了過來,把孩子接回家。遠處,燈火通明,車水馬龍,行人匆匆;遠處每秒鐘都有幾千盞燈亮著,米香味裊裊,仿佛飄到了雲端。那壹刻,我驚訝地發現他臉上露出了橘黃色的笑容。在我有限的記憶裏,那個表情應該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溫柔或者安慰。
類似這樣的表情在他臉上出現了好幾次,我漸漸看出了端倪。他凝視的永遠是世界上壹些溫情的場景,或者那些場景中的某個特定的物體。有時候,是壹個人;有時候,是壹只貓;有時候只是壹棵樹。
我不明白。
不明白年輕父母的手有多溫暖,食堂的燈有多亮;我不懂貓毛有多軟,樹幹有多壯;我看不懂那個小女孩的笑臉。為什麽值得再看壹遍?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他總是說:“妳以後會明白的。”
五
後來,要多久?之後的每壹天,我們還是照常飛夜航,這是我最喜歡的節目。
夜晚的入口如同人間仙境,野花遍地,山泉流淌。在我們到達之前,這裏永遠不會是夜晚,陽光總是那麽茂盛。當我們小心翼翼地打開催化箱時,黑夜像壹顆黑瑪瑙像煙花壹樣嘩嘩地融入明亮的天空,然後慢慢打開。它們像跳舞的裙子壹樣壹層層打開,壹個個散開。天空慢慢被彌漫的夜色覆蓋,太陽掙紮著吐出最後壹抹金色的余輝。然後,這余暉漸漸被黑暗融化,變成壹場華麗的夢。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風不知疲倦地輕輕吹著。星星壹顆壹顆地從雲層裏跳出來,驚訝而調皮地看著我們。
此時,我的心是醉了。我從未有過如此美妙的經歷。是他讓我經歷了這壹切。
他總是沈默寡言,背靠大樹坐著,頭發垂下來,看不清楚。
“妳看,主人,多美多妙啊!”我興高采烈地跟他打招呼,堅持叫他師傅。
“我看了幾千年了。”他簡單地說:“我累了。”
壹只巨大的黑鳥,拍打著翅膀,吹著口哨,從我們頭頂飛過。時間似乎靜止了,我們都變成了石頭。
我也在他身邊坐下,他身上潮濕孤獨的氣息再壹次把我卷進了壹個無法逃脫的漩渦。
我突然想起第壹次見到他的時候。十六歲那年,在朦朧的地平線上,他從那遙遠的、朦朧的鉛黃色的觸摸中飛出。他騎著壹匹奇怪的馬,速度像風壹樣快。他瞬間和我擦肩而過,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遇見他時只有16歲。從此離開人體,永不衰老。我突然討厭自己。我們為什麽不晚點見面?晚上幾年,也許我的話就不會那麽幼稚,我的臉就不會那麽稚嫩。也許我會更通情達理。也許我會更明白他向往的美好世界和我經歷過的冰冷世界的區別,以及他開頭說的“愛”是什麽。
也許我不該想那麽多。此時此刻,我可以和他坐在壹棵樹下,看著夜色綻放彌漫,聽著遠處城市傳來的海潮般的喧囂。
擁有這壹刻,我無比滿足。
六
砍倒夜樹是最困難的工作。晚上的樹太大太高了。砍壹個經常讓我不知所措。
看我默默的拿著銀斧子站在樹前,他就會過來幫我。他揮舞銀斧的姿勢就像壹個桀驁不馴的劍客:瀟灑、有力、孤獨。斧頭落下,三下兩下,壹棵巨大的夜樹倒下了。
但是,也有不那麽順利的時候。當晚上的樹變得很好的時候,甚至他有時不能砍倒它。在壹次感覺中,我看到他的右手流出淡藍色的液體。知道他在“流血”,我下意識地沖上前去,試圖拉住他的手。
然而,這個拉力是空的。這個洞,就像壹個無底的冰洞,讓我冷得瑟瑟發抖。
他看了我壹眼,用左手輕輕摸了摸傷口,壹道銀光飄了上來。很快,傷口恢復如初。
“主人……”我幾乎說不出話來。“為什麽,為什麽我……”
“因為我們只是虛榮。”他趕緊打斷我,“我們不是實體。”
我被閃電擊中了。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他,像海市蜃樓壹樣遙遠而不可觸摸。原來我們都只是虛榮,什麽都不是。
我突然想哭,卻悲哀地發現沒有眼淚。
“我們只是不能碰對方。我們仍然可以感知世界和我們自己。”他看到了我的恐懼和痛苦,輕輕安慰我。
有什麽用?我悲傷地認為他對我來說只是壹個夢。連觸摸都像風壹樣。
但是好處很快就被我發現了。
那天,我在黑暗的森林裏砍樹回來,看見他在壹個黑乎乎的雪洞裏休息。他熟睡的臉,像壹塊黑色的水晶石,散發著柔和的光澤。如果他看不見我,我可以用我所有的勇氣給他壹個吻。
是的,就像母親在女兒額頭上的晚安之吻,朋友在對方臉頰上的吻,愛人在對方嘴唇上的吻。我花了很長時間向人類學習。這個吻是虛幻的。如果晨露在第壹縷陽光中蒸發,那是美麗而純凈的,像是最珍貴的禮物。
那壹刻,成千上萬股暖流湧入我的四肢,每壹縷頭發,每壹寸肌膚,每壹根骨頭都仿佛迎來了春天。
我被驚醒了,這種感覺就是所謂的愛嗎?
七
時間壹天天過去,轉眼間已是百年。我熟悉守夜人的工作,不再需要他的指導。
所以他經常消失。他消失得如此徹底,以至於我找不到那個要在壹天內遊遍全世界的他。
每次回到黑暗森林,他深邃的眼睛裏總有某種沈重的東西。壹百年後,我已經見過世面了。我知道會有事情發生。
我等待著。
他回到黑雪洞,在寂靜中休息。我整晚都在黑暗的森林裏砍樹。
壹天晚上,又過去了。
他終於開口了。那壹天,他第壹次和我壹起去釋放夜晚。我們並肩站在夜幕入口處的大樹下,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黑夜籠罩著我們,像熔化的油漆壹樣蔓延。他靠在椅背上,低聲說:“我十天後就要走了。”
“去嗎?”我吃了壹驚。“去哪裏?”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妳已經成為壹名合格的通宵信使,再過十天,妳將正式接替我的工作。從此,我不需要出現了。”他低沈的聲音像雨水從屋檐滴落,讓人感到莫名的悲傷。
“那?妳要去哪裏?”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平靜地問道。
他突然低下頭,深深地看了我壹眼。那眼神裏似有千言萬語,卻又沒有什麽過去的相遇。
他輕描淡寫地說,“灰燼消失,變成黑夜。”
“不行!”我失控的大喊,“怎麽會這樣?不會吧!這是怎麽結束的?”
“這是守夜人的末日。這也是...我們最後的責任。”
我楞住了,徒勞地抓住他的黑袍。似乎只要我壹松手,他就會隨風飄來:“不!妳還有很多要教我的!沒有妳,我做不了壹個合格的守夜人!”
他輕輕扭過頭,看著遠處壹望無際的黑藍重疊:“還記得妳第壹次問的那個問題嗎?”
妳為什麽選擇我?
“我知道妳在成為守夜人之前吃了很多苦。我曾經和妳壹樣,認為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充滿血腥,不堪回首。但後來我漸漸發現,事實並非如此。早晨的天空會很藍,下午太陽落山的時候牛羊會在山坡上吃草,黃昏的時候很多人會手拉手走在橋上。妻子會給亡夫留壹碗熱氣騰騰的湯,孩子們會在燈下咬著筆,但轉身時依然會無憂無慮地笑著。有人會在地下通道裏唱著輕柔的歌,有人會在公交車上起身為老人讓座,捐款箱裏的錢會與日俱增...因此...我開始喜歡上了,因為只有在這個世界上,春天會開花,冬天會下雪,四季循環,日月爭輝……”他從來沒有說過那麽多話,但此時他微微閉上眼睛,嘴角勾起壹抹笑意,仿佛想起了什麽。
我的心,壹顫。
他突然睜開眼睛,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著我。他的眼裏第壹次不再有無盡的黑暗。他認真地說:“只有心中有大愛的人,才有機會被選為夜眠者。這份愛可以幫助我們化解夜晚的黑暗和寒冷,可以幫助我們抵禦千年的孤獨。有了它,我們就能保護世界上的美好和幸福,保護我們心中最重要的人和事。既然妳第壹次能看到我,說明妳心裏有愛的潛力,而現在,它發揮了作用。相信我,妳會是壹個非常好的守夜人。”他伸出手,慢慢靠近我的心臟。我知道他永遠不會碰我,但我仍然覺得我的心跳得那麽快,那麽有力。壹束火焰沖到我的心裏,凍住的冰正在破裂融化。我甚至能感覺到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流下。
何謂愛情?
愛是瞬間的誘惑,是千年的守護。
八
他讓我照看這個小女孩。
從來沒讓我做什麽的他,讓我照顧她。我終於知道他願意夜復壹夜地承擔無休止的無聊工作。壹開始,是為了他妹妹。幾千年前,他們的生活是什麽樣的,我完全無法想象。我只知道在戰火中,他們相依為命,直到壹顆子彈結束了他的生命。壹不小心,他成了守夜人,永遠不老,遠遠地守護著她。業力之輪的六大司,壹代壹代,永不停息。不管她轉世成人,變成壹只聰明的貓還是壹棵開花的樹,他永遠是她的守護天使。
“請替我保護她。我再也做不下去了。”當他說出這個請求時,他壹貫平淡的語氣中有壹種深深的悲傷。
我無語了。
那壹夜,月色如雪,但我又壹次覺得月色白得像壹只野獸陰沈的獠牙,兇猛地咬著我的身體。我痛得說不出話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轉身離開了。最後十天,他會靜靜地坐在黑雪的山洞裏,等待死亡。
他離我很遠,但他的目光仍在更遠的地方。我知道,在那裏,是他無比眷戀的美好世界,那裏是他唯壹牽掛的親人。我知道,他承受不了。
我有什麽?如果不是他,我永遠會厭惡地在泥地裏漫無目的地走,永遠看不到冰冷的世界和溫暖的壹面。然而,當我剛剛學會如何去愛,想要去愛時,那個教我的人就永遠消失了。
我從未如此絕望過。
接下來的幾天,我昏迷不醒,只是每天機械地重復著守夜人的工作。我以為我的靈魂會隨著那個殘酷的事實而死去。直到,直到我發現了他留下的壹本書《夜眠者守則》。
最後壹條規則:守夜人接班人在試用期內違反守夜人任何壹條規則,將化為烏有,化為黑夜。最初的通宵信使繼續工作,直到他找到下壹個繼任者。
第壹條規定:禁止將異物放入火焰池過夜;
…………
我願意代替他把它變成黑夜。我壹直喜歡夜晚潮濕寂寞的香味。也許,成為其中的壹部分是我最終的歸宿。
這樣,他就可以繼續保護他所愛的人,保護這個美麗的世界幾千年。
看到這些話的那壹刻,我就已經知道怎麽做了。
九
最後壹天,我釋放了人生的最後壹夜。
我歪著頭,盯著天空中那些燃燒擴散的黑瑪瑙般的花朵。
最後壹次看到,在綻放的夜色下,霓虹色彩斑斕,像是壹整片星空被搬到了地上。他說得對,這壹切都太美了。
但我還是要閉上眼睛,走進黑暗的森林,就像走進壹片黑暗的大海。
大海囚禁了我,我沒有呼吸,沒有哭泣。
火焰池是黑暗森林的中心。它燃燒了生長了數百萬年的黑暗之樹,但這壹次,我將用它的火焰燃燒我的生命和愛。
我壹步壹步地走下水池,食人的火焰立刻將我緊緊包圍,火光映紅了我的雙眼。我慢慢轉過身,看到東方最後壹縷淺藍色被黑色吞噬。恍惚中,我仿佛看見他騎著壹匹追逐黑夜的馬,從那遙遠的、朦朧的鉛黃色的觸覺中飛奔而來。
那壹天,我十六歲。回頭看,已經壹百年了。
他越走越近,我又看到了他裹著黑色風衣的臉。那張臉是那麽的輪廓分明,但感覺卻是那麽的空洞,仿佛只是壹團煙霧和壹抹水汽,靜靜的、不動聲色的包裹著我的心。
壹股清泉應該從我心中噴湧而出,汩汩流淌。
只是我已經沒什麽感覺了。我漸漸變成了這個夜晚,這個漫天的塵埃,這個越來越旺的火中的冷沫。
最後壹刻,他和我擦肩而過,我想我不能再告訴他:我懂了。愛是犧牲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