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路遙不僅僅是壹個學者。文革期間,延川縣的革命群眾分裂成兩個陣營,路遙是壹個陣營的領袖。後來延川縣革委會成立,路遙當了副主任,相當於副縣長。那壹年,路遙才18歲。
(02)路遙的啟蒙老師曹谷溪認為,路遙的性格有許多缺陷。比如路遙經常讓朋友幫他做事,自己卻不願意幫朋友做事。養父病危,路遙未能送壹碗水給他喝;養父去世時,路遙沒能在墳前燒壹張紙錢。作為兒子,路遙毫無孝心。
(03)詩人賈冰在《平凡的世界》中的原型是曹谷溪。
(04)路遙的骨灰葬在延安大學後面的山上,墓的青石是從路遙的出生地清澗縣帶來的。因為陜西有句話,信天遊經常被路遙唱:“米脂的大媽是綏德的漢人,清澗的板巖是瓦窯堡的炭。”路遙下葬後,曹谷溪把安放路遙骨灰的山脊命名為“文慧山”。
(05)路遙的真名叫王衛國。當時林彪事件的真相傳開了,林彪最好的朋友王衛國恰好和王衛國發音相同。從此,路遙不再使用真名。
(06)除筆名路遙外,他還用過、梁園、等幾個筆名。
(07)路遙是公認的“食客”。我小的時候,總是走到哪裏睡到哪裏住到哪裏吃。後來我住在陜西省作家協會的大院裏,還是這樣。他幾乎把作協的年輕人家都吃了。有時候坐在院子裏,突然看到有人從門口回來,馬上高興地說:“來妳家吃面條?”朋友說:“那妳走吧。”他興奮地跟著。
(08)路遙初學寫作時,到處借書。他借書的壹個特點是不守信用。遇到主人家要,他說丟了,主人家只能自認倒黴。如果妳再次遇到壹本新書,妳將不得不去借它。不借,記住是勤奮好學,借了,又擔心不還了。
(09)路遙的妻子琳達是北京知青,在延川插隊。琳達的筆名是程遠。任重道遠,筆名對仗,誌同道合。幾年後,他們給獨生女取名為鹿苑,熟人都能知道是什麽意思。
(10)盧堯生上大學時,延川向北師大推薦他,北師大婉言謝絕了。推薦給陜師大,陜師大不願意收。後來延川縣文教局長帶領招聘幹部,帶來壹疊華杉雜誌,和延安大學的招生同誌促膝談心。焰炟也有擔憂。最後延川縣委書記赤膊上陣,頻繁乘坐專車出入焰炟校區。最終,焰炟大學校長沈培昌冒險作出決定,將路遙錄取到焰炟大學中文系。
(11)當時大學恢復招生不久,校園紀律比較寬松:允許抽煙,允許學生打瞌睡,允許學生因為認為老師講得不太好而下課。所以有時候,鈴聲壹響,學生們就壹個接壹個地去上課。路遙抱著壹本書從樓下的教室走出校門,也許是去楊嘉玲的理想角落,也許是去校門前的菜壟下的沿河沙灘,壹直讀到晚飯前回來。有時候老師在講臺上講,他躺在桌子上隨便聽會打呼嚕。講義發完了,同桌給他放抽屜裏。他不僅不整理也不看,有急用的時候就壹把抓起,揉成壹團,跑進廁所。
(12)路遙非常崇拜劉清,至少讀了四遍《創業史》。
(13)1976年初,周總理去世,上級指示不要開追悼會,不要戴黑紗。路遙作為班長,冒著政治風險,組織全班捐款,拉黑布做黑紗布,每個學生戴三天紗布。
(14)路遙上大學時的財務費用都是他女朋友琳達提供的。
(15)1970初春的壹天,詩人文頻收到壹篇題為《汽車過南京橋》的文章,署名是。於是,文飛見到了作者,壹個20歲的小夥子,穿著壹件褪了色的爛棉襖,腰間系著壹根斷了的麻繩。文頻準備把那篇文章編輯發行,但他覺得筆名很別扭。“妳再想壹個假名怎麽樣?”經常問。於是,小夥子拿著稿子,稍作思考,寫下了“路遙”二字。
(16)路遙特別喜歡下雨天。每當下雨的時候,他都會欣喜若狂地說:“下雨了!下雨了!”
(17)姚櫓必須買帶嘴的香煙,但吸煙時要掐掉過濾嘴。路遙最喜歡的是《紅塔山》。
(18)路遙對辦公桌的整潔是很講究的。他說,如果桌子有點亂,他就無法進入創作狀態,必須清理到自己喜歡的程度。而且,路遙喜歡在紙上亂塗亂畫。他常常沒有想法或感覺。他在稿紙上畫了壹幅畫,畫出了壹個靈感。他經常低著頭在大院裏走來走去,但那不是思考,是放松。
(19)路遙說,作協辦公大院最有意思的現象是,孩子們最忙,晚睡早起,勤於寫作業;其次,老婆們忙,早出晚歸,工作忙;最不忙的是文人先生,從早到晚都能喝上壹杯綠茶。
(20)路遙曾說陜北姑娘待人很好。如果她愛上了妳,她永遠不會忘記妳,哪怕後來有情人不結婚。每當妳捎個口信,她就會借著路費來看妳。他還說陜北女人不僅心靈美,外表也美。等妳有機會去陜北,等妳上完學,站在米脂中學和綏德師範學校門口,看到那裏出來的女生壹個比壹個漂亮。
(21)路遙曾經對照看他的戰友說,如果發現癌癥,他就逃跑,跑到壹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用毯子蓋好,躺著等死。然而,雖然最終確診不是癌癥,而是肝硬化腹水,路遙還是沒能走出西京醫院。
(22)1981年夏,路遙在甘泉縣招待所寫《人生》。他專程去寫生拜訪他,只見房間裏煙霧彌漫,門後的鐵簸箕裏全是煙頭,硬邦邦的饅頭扔在桌子上,還有幾個麻花。路遙頭發蓬亂,眼睛紅紅的。夜以繼日的寫作使他的胳膊擡起來都很疼。路遙的寫作很難,進度也不快。最多壹天五六千字要來回修改。
(23)那天晚上,延安城被月光覆蓋。路遙和高建群像夢遊者壹樣,在街上翻來覆去,直到半夜。“中國文壇即將發生壹件大事!”路遙說他指的是那包《生活》手稿。
(24)路遙中獎回來,把北京和省裏給他的獎金,以女兒路遠的名義存入銀行。兩筆獎金,不多不少,壹萬元。這是他留下的唯壹壹張存款單。
(25)盡管路遙獲得了茅盾文學獎,但他的生活非常貧困。作協大院的人幾乎每天都看到他從地攤上回來,壹手拿著幾個饅頭或者幾個鍋盔,壹手拿著黃瓜。有時候沒有黃瓜,只有幾根洋蔥。
(26)王安憶為路遙算命,其實是壹種心理測試。她讓路遙說出三種動物的名字,然後報出他們記住的形容詞。接著,王安憶解釋說,第壹種動物的形容詞是妳對自己的描述,第二種動物的形容詞是對別人的描述。當王安憶說第三個動物這個形容詞其實是指自己的時候,路遙忍不住“哦”了壹聲,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變得嚴肅起來。路遙提到的第三種動物是牛。他用沈重和艱苦的工作這樣的詞來描述這頭牛。
(27)路遙說,初春的時候,我走在山裏,滿身黃土。突然,有壹朵粉紅色的桃花站在懸崖上。這時,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永遠是壹棵枝繁葉茂的孤樹,小小的粉紅幾乎被洶湧的黃土色淹沒。黃土上的天空特別藍,似乎是為了照耀這片黃土而設計的,讓這種荒涼更加震撼。它仿佛抽空了生活中所有的純情,使出渾身解數開出了花。在黃土藍天的豐厚背景上只是輕描淡寫,在路遙眼裏卻是永遠傷心肺的風景。
路遙熱愛足球,絕對喜歡德國足球。德國足球的戰術紀律性,韌性,毅力,不矯飾的精神,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絕對和路遙精神相得益彰。
(29)路遙寫完《平凡的世界》後,和作家肖磊聊天時說,他壹直想寫壹部20萬字的小說,題目叫《生命之樹》,講的是家鄉黃土溝裏的壹棵老槐樹,樹下幾個青年男女正在經歷擴大的幸福和集中的苦難,那是黃土高原上的亞當夏娃的歷史。東歐劇變,蘇聯解體後,路遙徹夜未眠。他想到了陜北某市幾個老幹部家屬的崩潰。他試圖通過幾個家庭來探索世界的奧秘,並計劃寫壹部大型小說,名為《崩潰》。另外,路遙還想寫十年文革,題目是《十年》,寫壹百萬字,把從高層到中央的鬥爭和從基層到城市、農村的鬥爭交織在壹起,寫出自己對文革的獨特判斷和分析。
(30)路遙告訴肖磊,他準備選個時間帶他們坐車去關中府,到潼關,到龍門,然後上河,到壺口,然後漫遊陜北的黃土溝壑,養育他的延川,然後生他的清澗。他說要讓他們壹起坐在清澗老家的石窯裏,讓他媽給他們做陜北的花式茶飯。
(31)1992 165438+10月17日上午8點20分,路遙在西京醫院去世。
(32)王天樂,路遙的四哥,讀完高中,在鄉下教了壹年書,然後出去旅遊。他去了延安,開始了他的勞動生涯。後來路遙在工地上找到他,把他帶回酒店長談。不久,王天樂被招聘到銅川礦務局埡口煤礦四采區。顯然,《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平的原型是王天樂。
(33)《人生》原名《浮沈》,《人生》書名由中國青年出版社王改。
(34)《平凡的世界》開始叫黃土、黑金、大世界,後來被詩人齊佩奇幫路遙改了名。
(35)路遙說,當《創業史》的最後壹部分在《延河》出版時,他曾經是《劉清》的責任編輯。他對劉清說,妳是陜北人,但妳為什麽把創作放在關中平原呢?劉清說,原因很復雜。我這輩子可能都沒法在陜北寫作了。妳應該挑起這個重擔。對陜北來說,有幾本大書要寫,以前沒寫過。劉清說,從黃帝陵到延安,再到李自成故裏、成吉思汗墓,只要壹天的時間就夠了,陜北這麽大壹塊地居然沒有壹個人寫出兩三部陜北題材的巨著,這不好歷史解釋。
(36)路遙在王天樂的陪同下,在經歷了煤礦生活後,突然提出要改變孫少平的命運。他說孫少平只能去煤礦,如果我去大城市,我就不能控制他了。因為路遙對大城市生活不是特別熟悉。最後,路遙和王天樂決定讓孫蘭香進入這個城市,因為她是他們的理想人物。
(37)路遙去世前十年,路遙和琳達的關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王天樂曾經勸路遙離婚,然後找了壹個陜北姑娘照顧他的生活。但因為女兒的異地戀,路遙拒絕離婚。1992年夏天,路遙最終決定協議與琳達離婚,但壹場突如其來的大病讓路遙再也沒有下過病床。所以直到去世,琳達還是路遙的妻子,她和女兒路遠依法繼承路遙作品的著作權。2003年,琳達將她所有的版權轉讓給了綠源。
(38)在玉林賓館寫《平凡的世界》第三部時,路遙在感情上和經濟上都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經常邊哭邊寫。壹天,王天樂在洛川縣采訪時,路遙突然給報社打來電話,要他趕快去玉林。王天樂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急忙趕往玉林。他壹進家門,路遙就對他說,田曉霞死了。
(39)無論妳在哪裏寫作,當妳離開時,王天樂幫助路遙打掃房間。為了幫助路遙打掃他的房間,王天樂經常要跋涉數百英裏。而路遙,在王天樂幫他收拾行李的時候,總是在陽臺上默默地抽煙。
(40)《平凡的世界》獲茅盾文學獎,北京通知路遙領獎,路遙連路費都出不起。最後,王天樂幫他借了錢。王天樂把錢遞給路遙,說:妳以後不會得什麽獎了。如果妳拿諾貝爾文學獎,我找不到外匯給妳。
(41)路遙曾感嘆:雪夜裏,依偎在街角的戀人是最幸福的。
(42)路遙去世的消息,壹直沒有告訴過路遙在延川的養母。這位老人是從電視新聞中得知的。就連路遙遺體告別儀式,治喪委員會也沒有通知路遙的養母。壹整天,老人獨自坐在延川窯子旁的槐樹下,面對村口的馬路,眺望遠方。兒子讀書的時候,老人坐在那裏盼著兒子放學回來;兒子去了大城市,老人坐在那裏期待著他回家。兒子再也回不來了,老人連最後壹面都見不到,只能坐在那裏盯著…
(43)在閱讀興趣上,路遙對俄羅斯古典文學和蘇聯文學情有獨鐘。在家裏,我喜歡《紅樓夢》,所有魯迅的作品和劉清的《創業史》。在國外,我更喜歡托爾斯泰、巴爾紮克、肖洛霍夫、司湯達、莎士比亞、柴可夫斯基、艾特瑪托夫的所有作品。泰戈爾的《歌德的控制》,夏洛特的《簡愛》,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報紙每天必看人民日報光明日報陜西日報參考消息。除了文學雜誌,還有《世界知識》、《環球》、《世界博覽會》、《飛碟探索》、《新華文摘》、《讀者文摘》、《青年文摘》等雜誌。
(摘自《路遙十五年祭》,李建軍主編,新世界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