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攀枝花經涼山彜族自治州首府西昌到普雄的5634次列車,是壹列漆成深綠色的綠皮列車。火車車窗沒有上鎖,乘客可以隨意開關。)
外界對大涼山的想象是陡峭的地形,貧瘠惡劣的自然環境。在這座大山裏,神秘而古老的彜族人與世隔絕地生活了幾千年。不久前,我終於有機會走進這個傳說中的秘密之地。
涼山彜族自治州位於四川省西南部的川滇交界處。大涼山是大雪山的壹個分支。山的海拔不是特別高,壹般兩三千米,有的山峰近4000米。在我訪問美姑、昭覺和布拖縣期間,我既看到了起伏的丘陵,又看到了深深的河谷和相對平坦的山地。
涼山彜族自治州是中國最大的彜族聚居區。關於彜族的族源,學術界的主流觀點是彜族主要起源於古代羌族。彜族歷史悠久,也是中國西南地區最古老的居民之壹。大約3000年前,彜族先民生活在雲南、四川和貴州。
美姑縣馬洪村,古羅鄉,黃昏歸來的羊群和牧羊人。)
涼山與其他地區的商業交流可以追溯到戰國時期修建的連接中原、四川、雲南的“武赤路”。歷史上,位於西南山區腹地的大涼山是壹個著名的地方,是通往雲南和東南亞的重要通道,也是古代“南方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
幾千年過去了,古老的“武赤路”早已被鐵路、國道、高速公路取代。汽車走在國道上,路邊可以看到正在建設的高速鐵路。
舉世罕見的成昆鐵路,沿著大渡河,穿越涼山,蜿蜒在大山的深谷中。在成昆線上,運行在涼山彜族自治州嶽西縣普雄鎮和“鋼都”攀枝花之間的壹南壹北兩列火車顯得格外與眾不同。南行的5633次列車和北行的5634次列車都是老式的墨綠色塗裝綠皮列車,將這個古老而神秘的世界與遠方連接起來。
(昭覺縣特口加古村,村民早上趕著牛羊進山。)
壹個
從冕寧站上了綠皮車,在冕寧和普雄之間走了4個多小時,停了14站,很多都是沒有檔次的小路過站。硬座車廂擁擠,車票上寫的座位號自然沒用。火車過道、車廂接頭、廁所裏到處都是站著、蹲著、坐著的人。
這列每天從攀枝花、普雄出發的綠皮列車,有“扶貧列車”的稱號。從昭覺、布拖等偏遠山區趕來的彜族鄉親,帶著他們的雞鴨鵝豬狗羊,以及大包小包的土豆、白菜、化肥等生活物資,登上了這趟價格低廉的地方列車。鐵路當局破例允許這些在中國其他地方的火車上絕對看不到的超常現象存在,也讓這輛綠皮車成為了壹條流動的帶有彜族風情的走廊。
(每天從攀枝花、普雄發車的綠皮列車,有“扶貧列車”的稱號。昭覺、布拖等偏遠山區的彜族群眾利用這種價格低廉的慢車出行,采購牲畜、家禽及生活用品。)
火車呼嘯著穿過長長的洞穴和隧道。那是壹個星期天的下午,公共汽車上有許多年輕人。那些是返校的學生。疲憊的旅行者似乎不太在意相機。我和四個初中女生聊天。他們都是壹年級,家在西昌,但是在喜德縣上學,因為戶口在喜德。我給了他們兩罐酸奶,下車的時候女孩給了我壹包橘子。
在擁擠的車廂裏,壹個男孩小心翼翼地拿著他新買的籃球鞋。壹群小男孩在車廂交接處打遊戲,抽煙。三個五年級的小學生看起來像初中生。其中壹個對我說:“阿姨,我還沒碰過蘋果(iPhone)12呢。我能摸摸嗎?”
走到車前,車地板上有雞鴨,腳下是壹大包蔬菜:西葫蘆、白菜、破耳朵。賣水果、飲料和小吃的小販提著大籃子擠過人群。
“為什麽要去冕寧買飼料?”我問壹個帶著壹籃子公雞的老太太。“那裏的價格不錯。”她回答。
學生們在喜德站下車後,車廂變得有點空,我終於能找到座位了。對面是壹位28歲的年輕媽媽,已經有了三個女兒。大女兒在喜德上小學。
“還活著?”我問她。
她猶豫了片刻。“我們這裏不能沒有男生。”
(布拖縣莫迪村的母親和兒子。)
車上有兩個看起來像大學生的年輕人,靜靜地坐著看風景。他們來自內蒙古,誌願在普雄分校支教。男生教語文,女生教美術,去年剛結婚。
公交車到了普雄,天已經完全黑了,列車員忙著找人給兩只羊“接站”。在這列火車的前部,有壹節動物專用車廂。成都鐵路局的乘務員已經跑了20年這條線了。
二
走在大涼山,在市場、鄉村、縣城的路邊,經常可以看到壹些有趣的場景:“畢摩”“蘇尼”在為顧客施魔法。畢摩,手裏拿著儀器,大聲念著羊皮經書。蘇尼把壹個雞蛋敲進碗裏,根據雞蛋的特殊“形象”占蔔吉兇。
昭覺縣劉傑鎮,每八天是壹次采集。市場非常熱鬧,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交易糧食、農藥、蔬菜、玉米種子、水果和服裝。由於平日居住分散,市場也是當地人重要的社交場所。人們穿著漂亮的衣服來到集市,蹲著站著,圍著圈子聊天。
壹個公雞攤前,不時有人買只公雞回家,大概是為了請畢摩做。壹個年輕的金陽畢摩告訴我,他壹次賺了15元,150元,65438+10萬元。我在布拖縣橋頭看到壹個剛給壹個客戶施完咒的畢摩,禮貌的謝絕了客戶交的50塊錢。
(“畢摩”與長調《天尊》共舞,敲羊皮鈴鼓,誦經文。背景是用彜文寫在羊皮紙上的經文。有學者發現,中國古彜語是世界六大古文字中唯壹幸存的語言,是世界文字的重要起源。)
畢摩是彜族傳統宗教中的祭司,蘇尼是彜族社會中的巫師。蘇妮在彜族社會的地位不如畢摩,她從事宗教活動的收入也低於畢摩。
彜族信仰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和萬物有靈論。畢摩也是彜族中的知識分子,精通彜語和典籍,也是彜族文化的傳承者和傳播者。Suni男女皆可。他們不需要懂經書,也不念經主持重大祭祀活動。它們的主要社會功能是巫術、驅鬼、治病。
彜族人仍然保留著許多自己的文化傳統,但這幾十年見證了更多的變化。20世紀50年代末,川滇小涼山彜族地區通過民主改革運動,徹底摧毀了奴隸制,彜族社會“超越千年”進入社會主義社會。
(趙玨去布拖的路,上學路上的孩子。)
我在彜族地區參觀的時候,很少看到人和動物生活在壹起的情況。原來的土坯房已經被壹個整潔的磚房取代,磚房上覆蓋著靛藍色的鋼屋頂。在昭覺縣莫迪鄉,村民們正在用地膜技術種植玉米。他們鋤出犁溝,播種,澆水,用塑料薄膜覆蓋。看到我拍照,壹個老人走過來,用勉強聽得清的普通話說:“國家,科學發展。”
在布拖縣飛土村,我拜訪了壹個蘇尼人的家。她在做晚飯,做了壹碗面團,用刀切成饅頭片,放在大蒸籠裏。村民的房子都是政府裝修的,墻壁都是抹灰、粉刷、掛的。每個家庭都有政府統壹發放的壹模壹樣的櫃子。雖然各家還有火塘,但是從來沒有燒過,因為有專門做飯的廚房。從院子裏可以看到廁所裏的沖水馬桶,屋頂上有衛星天線和太陽能熱水器。
(布拖縣托覺活畜市場比較有名,商販很多。)
三
大涼山的山峰多為圓形平坦,很少有陡峭的山峰。山上生長著雲南松、馬尾松、雲杉、冷杉、油松。山上零星的平地種著經濟樹,遠處的山是壹層梯田。
冬春之交,大涼山晨霧彌漫。在霧中,穿著彜族傳統鬥篷“查爾瓦”的人們是最美的畫面。
美姑縣和古羅鄉的馬洪村,位於大涼山深處,海拔2700米。郁郁蔥蔥的山谷常年籠罩在薄霧中,起伏的山坡梯田點綴著牛羊。
壹大早,三三兩兩的人在扛著柴火和蘿蔔。秋天收獲的蘿蔔掛在大涼山特色的“蘿蔔架”上,到冬天曬幹,綠了黃了就收回家,餵牛、羊、豬。
(在美姑縣、古羅鄉馬洪村,壹名男子背著壹個蘿蔔試圖站起來。)
扛蘿蔔回家的女人只把蘿蔔卸下來放在柴火架子上,壹起爬到村後的山上砍柴。彌漫著濃霧的亂石黃土山路上,男人們趕著牛羊上山,壹群群牛羊經過。站在山頂,濃霧中傳來牛馬的嘶鳴聲。
在村道上,四個孩子蹦蹦跳跳地去上學。國家開始脫貧攻堅以來,在路網、電網、水網、壹村壹幼兒園等方面投入巨資建設基站,涼山彜族人民離現代社會越來越近。
這裏的田地都是山坡上開的,壹小片壹小片拼起來的。在正午強烈的陽光下,壹對年輕夫婦正在推著電犁翻地,他們的小女兒正在田裏玩耍。犁到了梯田邊上,小夥子差點掛了,使勁推電犁,女人用繩子在前面使勁拉。在起伏的山坡上,我光顧著拍照,腳下站不穩。在上面露臺工作的女人伸手把我拉了上來。那只手,非常有力。
(美姑縣古洛鄉馬洪村,壹對年輕夫婦艱難地推著電犁翻地,小女兒在地裏玩耍。)
在村裏可以看到“青山綠水,國泰民安”的紅色標語,路邊有壹個垃圾回收間,裏面堆滿了垃圾。起伏的村道上安裝著太陽能路燈,村口有壹個玻璃瓶集中回收站,回收的瓶子整齊地碼放在那裏。大涼山深處的山民生活方式正在發生著深刻的變化。
昭覺縣支爾莫鄉有壹個“懸崖村”。這個村莊建在山頂上,垂直高度為800米。這裏的村民世世代代都要靠爬梯子與山外聯系。幾年前,村民出行困難被媒體報道後,當地政府出資修建了通往山頂的鋼梯,結束了彜族村民爬藤梯上山下山的歷史,很多村民輕松搬到了縣城。
鋼梯堅實,但鋼梯之路依然險峻。兩根鋼管,稍微向內傾斜,爬起來又陡又滑,還有幾段幾乎是90度垂直的梯子,需要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去。我爬了兩個小時,離村子還有壹半路程。鋼梯上有壹對夫婦,帶著大大小小三個孩子,背著幾十公斤的飲料、食物和雜物。當他們走了壹會兒,他們不得不休息壹下。走著走著,男子正在用手機直播。
曾經,復雜陡峭的地形和傳統的社會觀念阻礙了這裏的發展,將大涼山與外界隔絕。如今的彜族村寨,人們通過電視、手機接觸到了很多以前從未見過的新鮮事物和概念,也誕生了很多夢想。
(作者是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副秘書長。本文所有圖片均由作者於2021年3月在四川省涼山彜族自治州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