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鵬山
《屈原》是壹部大書,可以壹代壹代讀下去,不盡全力。物質的屈原於公元前278年去世,但精神的屈原卻壹直在成長,而且日益繁盛,碩果累累,綠蔭滋養著我們國家和人民的精神家園。
《離騷》,屈原的代表作,壹言以蔽之,既是對士人自由的否定,也是對士人“棄天下如棄我鞋”的自由的否定,同時也標誌著另壹個概念的確立:“忠”。有點讓人意外的是,就是這樣壹個表現出對君主忠誠的人,壹種桀驁不馴的人格精神卻特別強烈和突出。正是這種矛盾,使得屈原在幾乎所有時代都被壹些人肯定,而被另壹些人否定。
③《離騷》中的句子充滿了“懼”、“大嘆”、“悲”、“怨”.....騷人哭!為時間而哭,為短暫的人生而哭,為短暫人生中無盡的痛苦和挫折而哭。註意,他詩中的“人”是指“人”,“民生”是指“生活”,“人心”是指“人心”。他開始從“人”和“人”的角度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和提出要求。我們知道《詩經》中的憤怒往往是道德上的憤怒,是集體的憤怒。屈原的憤怒,雖然有道德支撐,卻是個人的。屈原很執著地向我們講述他所遭受的具體委屈:政治理想的幻滅,如何背叛他,如何侮辱他,殷和晉商如何毀了他...從他的詩中,我們讀出了生命的感受,人的命運,壹個不甘的個體感受到的生命的尷尬,壹個保持著個性和獨立意識的人受到的壓迫甚至迫害。
(4)如果說講究“樂而不淫,悲而不傷,怨而不怒”的《詩經》在生活感受的尖銳性上稍顯平淡,那麽班固所批評的滿臉怒容的屈原則是“顯其才而自尊”(“惜誦”)和“自憐”(。這種尖銳當然是對社會的壹種切割;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是對自己內心的壹次血淋淋的剝離。偉大的人格從這壹灘血中升起。
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⑤931在《離騷》《九章》等作品中,我們看到了壹個落淚的詩人。總是掩面而泣的詩人;壹個迎著風雨,“以情表憤”,不斷詛咒人間邪惡的詩人;壹個憔悴的,面容憔悴的詩人,在河岸上歌唱,唱著長歌哭泣,含淚寫詩!
《詩經》的世俗精神固然偉大,但另壹方面卻恰恰消解了個人的意義,阻礙了人格的張揚。它入世的深度只是降低了它人格的深度。而屈原面對自己作為弱勢個體的命運,卻在絕望中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高度、深度和完美。
⑦中國古代像《離騷》這樣氣勢磅礴的交響樂太少了。就篇幅而言,它是中國古代詩歌史上最長的壹首詩。作為壹首抒情詩,我們不能不佩服屈原自身思想和人格精神的深度和廣度。同時也要註意它的形式特征。正因為有他自己的情節,壹首抒情詩才能像敘事詩壹樣層層打開。有“情節”的歌詞,壹定是象征性的,隱喻性的。因此,象征和比喻也是《離騷》的主要藝術手法。與《詩經》中的比喻相比,屈原“香草美人”的系統比喻,以及上天入地、請女占蔔等自己情節的運用,是壹個巨大的飛躍。
不管怎樣,屈原是中國歷史上第壹位偉大的詩人。《詩經》中可以考的作者很多,但我認為《詩經》的偉大是整體的偉大。如果分開,每壹首詩都可以說是精致的、藝術的、有個性的,但絕對不能說是“偉大的”。壹個“大詩人”必須具有偉大的人格精神,這種人格精神可以教育後人;必須有偉大的藝術創造,可以標新立異,自成壹格,既有示範性,又有不可持續性。應該說,在這兩點上,屈原是當之無愧的。(選自《天宗聖賢》,有部分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