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流域之所以成為華夏原始文明的中心，是因為它是西方最容易進入的地區。壹系列山脈阻擋了穿越歐亞大陸中部大草原的遊牧部落南下，使他們轉向華北。如前所述，這些遊牧部落不僅入侵和掠奪了各種文明地區，還起到了傳播和交流各種文化的作用(見第壹章第二節)。這就提出了壹個問題:商朝的文明在多大程度上是由於中東的間接影響而土著化和發展起來的？普遍接受的觀點。商人是壹小群蒙古人，他們崛起於西北大草原。他們通過間接的手段掌握了中東冶煉青銅和制造戰車的技術，然後利用這些技術帶來的軍事優勢入侵華北，征服當地還處於新石器時代的農業村落。
結果。中國獲得了壹種新的發展形式:商人采用的新技術豐富了當地文化，商人最終被當地文化所同化，這使得中國人的傳統得以不間斷地延續。這種發展形式在中國每次被侵略的時候都有重復，在之後的幾千年裏也重復了很多次。商代文明由許多成分組成，如大麥、小麥、羊、牛、馬、青銅和車輪。如果我們追溯其新石器時代的起源，我們無疑會發現它們起源於中東。但是，毫無疑問，東亞本土文化有自己的特點，正是這些特點與外來文化相結合，構成了偉大而獨特的中華文明，從商朝延續到近代，具有無與倫比的延續性。
獨特的中國文化有許多特點，其中之壹是養蠶，把細長的絲綢織成精美的絲織品；另壹個特點是避免使用牲畜奶供人食用，這壹點特別引人註目，因為牛奶和奶制品是歐亞大陸遊牧部落的主要食物。祖先崇拜自古以來就是中國宗教的壹大特色，對壹個人姓氏的高度重視與此密切相關。中國人的姓總是在名之前，而不是像西方那樣在名之後。這反映出在中國社會中，家庭壹直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而不是個人、國家或教會。中國常見的建築都有壹排排木柱支撐的宏偉屋頂，這種風格自古就有。
商朝的青銅冶煉和鑄造技術尤其值得註意，它在世界上占有領先地位。商代祭祖和祭祀祖先時用來存放和供奉肉、糧、酒等祭品的禮器，都是用青銅制成的。禮器大小不壹，形狀各異，有四足鼎、各種壇子、精致的酒杯、奇特的船形醬壺、動物頭像、紀念用的面具等。這些青銅制品的表面價格是豐富多彩的幾何圖案和許多真實或想象的動物圖案。這些圖案雖然與西方國家的圖案完全不同，但與南太平洋和西北太平洋的印第安人圖案非常相似，因此被公認為太平洋地區的壹種圖案。
商代遺址中發現的復雜表意文字，對後來的中國乃至整個東亞歷史都極為重要。它是現代漢字的直接祖先；這也可以用來說明中國文明的延續。幾千年來，中東人無法讀懂他們祖先的象形文字和楔形文字，而現代中國人卻能讀懂商朝的文字。大多數現存的商代文字都是在龜甲上發現的，這是當時用來預測吉兇的——這也是中國人特有的習俗。他們把關於疾病、夢境、狩獵、天氣、年齡等問題刻在龜甲骨上，然後在龜甲骨的不同點上開幾個切口，用燒紅的棍子壓在這些切口上，讓它們裂開。占蔔師根據這些裂縫的形狀、排列和方向來判斷所問事項的好壞情況。這些甲骨都是經過精心掩埋的，所以很多都能保存下來，既揭示了先商文字，也讓我們了解了商人日常生活的很多場景。
商朝建立了中國第壹個正式的政治機構。商朝統治時期建立的官僚體制，無法與美索不達米亞和埃及幾個世紀發展起來的官僚體制相比。所以掌管各地區的世襲貴族家族有很大的自主權。在這種情況下，中央政府的權威主要取決於統治者自己的行動。
和歐亞大陸的其他文明壹樣，商農民必須提供壹些農產品來供養居住在城市的貴族、簿記員和官員。而且，在戰爭期間，他們不得不充當步兵，為他們的貴族領主而戰。但他們只帶了壹些輕武器，比如兩匹馬拉的戰車，執掌大權時穿的青銅盔甲，這些只有占統治地位的武士階層才能買得起。青銅冶鑄業的壟斷使商社會的階級分化更加尖銳。這壹點只要把結構復雜的商王宮殿、墓葬與普通百姓居住的原始坑洞對比壹下，就能看得很清楚。陵墓中放置的珍貴隨葬品，如青銅禮器、精美的絲織品、玉器、大理石、樂器和精美的武器，也可以用來說明這壹點。印象最深的是商紂王死後，要宰殺很多人做人祭，壹般壹次殺幾十個人。尚不清楚這些不幸的人——可能是奴隸或戰俘——是被獻祭來安撫復仇之神，還是讓他們充當死去君主的奴隸和妃子。
就經濟關系和社會關系而言，文明之前的部落成員對其生計所必需的自然資源的權利是平等和不受限制的。經濟平等和社會地位相同是新石器時代村落共同體的標誌。然而，當部落成員成為農民時，他們對土地的權利不再不受約束，他們不再享受所有的勞動成果。雖然他們的義務因地區而異，但最終結果在各地都是壹樣的。在付給國家、牧師、地主和高利貸者壹定的勞動量後，剩下的幾乎總是只夠他們勉強生存。因此，與舊石器時代的狩獵群體和新石器時代的村落共同體追求平均主義相反，在古代文明和後來的文明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富人和窮人兩個階級。
這兩個階層的出現意味著什麽？早在公元前三千年，壹位埃及父親在送兒子上學的路上說的話就是壹個很好的回答。為了勸兒子好好讀書，他把農民和手工業者的不幸與有學問的簿記員和官員的幸福相提並論。他說:
學會用心寫作。妳可以丟掉任何重活，做壹個有名的官員。書史可以不用體力勞動指揮別人。.....妳沒有供書法家寫字用的東西嗎？那是能把妳和那些劃水劃水的人區分開來的東西。
我親眼見過壹個金屬匠在火爐口工作。十個手指像鱷魚的爪子，身上的味道比魚卵還難聞。.....石匠的工作是處理各種堅硬的石頭。他們幹完活，胳膊累得擡不起來，晚上睡覺還酸痛，只好蜷著身子睡壹夜。當太陽出來時，他們又要工作了。他的膝蓋和脊椎都快斷了。.....理發師從早到晚給人刮胡子，除了吃飯連坐下的時間都沒有。他匆匆忙忙地從壹家走到另壹家，遊說找工作。就像蜜蜂吃自己的蜂蜜壹樣。他折斷雙臂只是為了填飽肚子。...種田壹年四季只有壹套衣服，聲音沙啞得像只老烏鴉，十根手指從不閑著，兩臂被風吹得細細的。他休息的地方——如果他真的能休息的話——就是泥地。沒生病的時候，他和牲畜分享健康；生病了就在牲畜中間擠壹塊地躺下。…
好好學習。真的沒有什麽比得上學習。在學校學習壹天，得到的好處永遠也用不完。
文明的到來也帶來了政治關系的劇烈變化。過去新石器時代的村民受到各種限制，內外都有，這是發展不完全造成的。但是現在，部落首領和長老已經被各地的國王或皇帝和官員所取代，如宮廷大臣、省級或地區官員、法官、辦事員和會計師。與帝國政府密切相關的是祭司群體，這也是文明的壹大特征。以前巫師只是“業余的宗教職業者”，現在代替巫師的牧師已經成為“專職的宗教職業者”。這使得官方神學的產生和祭司群體的形成成為可能。神學和祭司團體都是為了加強世俗秩序。他們賦予政治制度和領導人以神的制裁和神的各種屬性。美索不達米亞的伊沙庫被視為城隍神的副攝政王，而埃及的法老則被視為“活神”。神權與世俗權力的結合有效地維持了社會現狀；因為很少有人敢冒險在今世接受即時懲罰，在來世接受永久懲罰。
至於文化，文明帶來的變化也是根本性的、持久的。過去，新石器時代的村落社會文化壹直是自發的、單壹的。所有的村民都有相同的知識、習俗和觀點，他們的生活方式不由外界決定。然而，隨著文明的到來，壹個更加復雜的新社會出現了。除了鄉村農民的傳統文化，現在還有各種新的文化，即:抄寫員的文化——抄寫員熟悉神秘的書寫藝術，牧師的文化——牧師知道天國的秘密，藝術家的文化——藝術家知道如何繪畫和雕刻，商人的文化——商人在除了沙漠和海洋以外的所有地區交易貨物。因此，文化不再像過去那樣單壹。兩種叫做“雅”和“俗”的文化開始發展。城市裏的學校、寺廟、法院都有高雅文化；庸俗文化在每個村莊都能找到。高雅文化是哲學家、神學家、學者用文字流傳下來的，庸俗文化是不識字的農民用口頭語言流傳下來的。
高雅文化和庸俗文化的區別通常被忽略，因為我們相信書面材料；文字材料自然只強調各種高雅文化的存在及其各自的特點，卻往往忽略了壹個同樣重要的事實，即在所有文明中，高雅文化和庸俗文化是並存的。為了充分理解人類自文明以來的經歷，我們不僅要壹起考察所有的文明，而且要逐壹考察它們。用人類學家羅伯特·雷德菲爾德的話說，我們必須“從背後潛入村莊”。.....“如果這樣做了，就會發現到處都是:新石器時代部落的成員已經被農民所取代；自蘇美爾時代以來，文明世界各地的農民在許多基本方面完全相同。盡管他們的膚色可能是黃色、白色或棕色，他們的作物可能是水稻、小麥或玉米，但正如歷史學家奧斯卡·甘德林指出的那樣，“農民保持著穩定的壹致性。"
各個地區的農民都掌握了大量與農業有關的實用知識，即關於天氣、植物種植、動物飼養、燃燒方法和發酵技術的知識。各個地區的農民也把勤勞視為最好的美德，鄙視那些身體虛弱、極度勞累的城裏人。他們都渴望擁有壹小塊土地，幾頭牲畜，幾件簡單的耕作和工作工具，因為這意味著獨立和安全。為了獲得獨立和安全，所有的農民都頑強地抵抗外來幹涉，無論是來自地主還是當代集體。而村裏的公共生活和公共關系，恰恰抵消了農民的“強烈個人主義”。好鄰居總是願意同情和幫助那些需要同情和幫助的人，總是願意參與蓋房子、生火、慶祝豐收節等社會活動。
高雅文化和低俗文化的關系通常是矛盾而緊張的。壹方面，農民有優越感，認為農村生活和農業勞動比城市生活和城市裏的各種職業更有道德；另壹方面，他們在經濟上和政治上受城市支配。從城裏來的地主、稅吏、祭司、士兵都傲慢專橫，讓人壹眼就能看出誰是統治者，誰是被統治者。農民把繁重的勞動理想化，達官貴人把繁重的勞動視為最卑賤的，只適合無能的普通人。權貴們雖然靠剝削農民過上了舒適的生活，但他們說這是因為他們傑出的智力和高尚的道德。千百年來，這種觀點不可避免地在歐亞農民的頭腦中生根發芽，使他們變得卑微而順從。那些不願意屈服的農民總是會立即遭到士兵身體上的打擊和牧師精神上的傷害。這壹切留下的傷痕，從下面的報道中可以清晰的看到。這篇報道描述了在荷蘭官員面前，當代印尼農民卑躬屈膝，而巴布亞部落男子則挺直腰桿。
壹名荷蘭官員走進新幾內亞的壹間辦公室。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坐著壹位仍在為荷蘭工作的印度尼西亞官員和兩位巴布亞人的村長。當印尼人看到荷蘭官員時，他站了起來，壹動不動。那兩個巴布亞人擡起頭來，微笑著，仍然坐在那裏。
壹天晚上，大約九點鐘，壹位荷蘭官員走進壹家骯臟的政府旅館的酒吧，向那裏的巴布亞接待員要壹杯啤酒。五分鐘後，侍者拿來了啤酒，粗魯地看了看手表，問荷蘭人打算呆多久。
壹艘荷蘭驅逐艦駛入新幾內亞南部的壹個海港。當地的荷蘭官員認為，借此機會向仍保留著獵頭習俗的叢林人展示壹件真正的武器是件好事。
叢林人拖著沈重的腳步走向小船，其中壹個人評論道:
“是的，妳有槍，但是妳見過我們手裏的弓箭嗎？我認為妳不能使用這些強弓箭。我們可以利用它。……"
在印度尼西亞呆過的經驗豐富的荷蘭官員在到達新幾內亞時必須重新調整自己以適應環境。
在印尼，他們進入了壹個有等級、有階級差異的社會，知道了統治者的權威和權力。在那裏，他們是主人，被當作主人對待。
在新幾內亞，根本沒有主人或奴隸。巴布亞人過著自由的生活。在那裏，既沒有村委會，也沒有偉大的編碼員或官員。壹個人除了各種資助人和對生活有壹定影響的神之外，基本上是獨立的。
在荷蘭人和巴布亞人之間，沒有鞠躬這回事。壹名印度尼西亞教師試圖說服巴布亞人，當他見到行政長官時彎腰是表示尊重的適當方式，但他得到的回答是:
“我們是人，人總是要直立行走的。”
顯然，文明的到來破壞了人與人之間的平等關系；然而，文明也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的好處，取得了許多成就。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文明是人類進化過程中的重要壹步。在這方面，文明類似於工業革命。工業革命最初導致了社會的痛苦分裂，給人類帶來了無數的苦難，但最終決定性地促進了人類的生產力和福利。城市革命和文明也是如此。新石器時代普通部落成員的生活可能比普通農民或城市工人的生活更完美、更令人滿意。但正是因為部落文化使人放松，沒有緊張感，所以當時的生產力比較低(見第三章第四節)。稅吏、教士和地主征收的賦稅和地租很重，但也有效地促進了生產的增加。流域地區人口的大量增加是生產力提高的確鑿證據。“毫無疑問，新城區的面積比原來的新石器時代村莊要廣，從城市附近的大片墓地和市民們所做的驚人工作中也可以得出這個結論。”
生活水平也隨著人口的增長而提高。世俗的君主、高級牧師和高級官員享受著各種飲食、昂貴的衣服和裝飾豪華的宅邸，這是部落酋長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新興的中產階級——商人、書商、低級官員和牧師——也像今天的中產階級壹樣過著舒適優越的生活。即使是普通大眾——如果不是從社會和心理的角度，而是從物質的角度——在某些方面也有所改善。壹位英國考古學家指出，“從波斯灣運到拉加希，從阿拉伯海運到摩亨佐律界英豪的海魚，在當時可能是非常普通的消費品，但石器時代的農民從未嘗過。哈拉帕工匠的房子比新石器時代的茅屋還要寬敞。”
因為有了新的書寫藝術，文明也使知識的穩步積累和代代相傳成為可能。今天的博物館充滿了能夠代表古代科技驚人成就的展品。數學、天文學和醫學等各種科學的起源也可以追溯到這幾千年。市中心的繁榮讓建築師、雕塑家、畫家、音樂家和詩人大開眼界。
誠然，這些寶貴的成果只給少數人帶來了巨大的好處，但歸根結底，大多數為高雅文化付出代價的人得到的好處很少。然而，重要的是，就整個人類歷史而言，人類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正是這些幾千年積累的進步，使現代人能夠通過科技控制自然，獲得巨大的生產力，以至於現在大多數人都能以少數人受益。在那漫長的中間階段，鄉村的庸俗文化基本上沒有改變；然而，各種高雅文化在宗教、哲學、藝術和科學方面都經歷了不斷的變化。這些變化將在第三章和第四章中討論，下面幾節將討論古代文明的衰落和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