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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米長卷,閱盡人間沈浮。

富春山居圖,我覺得無論我在人生的哪個階段看待它,我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所以如果妳問我此刻對富春有何感想,我會說,如果覺得人生無用,我還不如讀黃呢。

黃在畫的最後寫了壹段附言。他解決了我的壹個小疑惑,那就是這幅畫到底是關於什麽的。“七年後,仆回富春山住無用師,到南樓借筆寫此卷。填了三四年看了才覺得版面這麽全。因為呆在山裏,出國旅遊,早晚有閑來拿回行李。無用而憂之者,必先知其成之不易,庚寅節前十載。這篇後記看似平淡,卻隱藏了很多關鍵信息,而解開這些信息的過程,也是我理解這幅畫的過程。這個後記裏有兩個名字,沒用的老師和傻逼書生。他們的名字聽起來不像是加入世貿組織的人。事實上,黃的人生實際上是壹個入世重生的過程。他的人生是從幸運到不幸再到幻滅,最後重生。

黃本來不姓黃,姓陸,名陸健。他本是常熟陸家的孩子,但在他七歲左右的時候,父親去世了,於是他收養了常熟的黃家來作為繼承人。黃氏家族非常富有,黃氏老兩口很高興能在高齡時有個孩子,所以他們很高興地說黃已經是個孩子很久了,所以他們給他取名為黃。

黃從小就有很大的政治抱負,他的詩、書、畫都與眾不同。不出意外的話,他的人生應該是傳統文人套路爭鬥升級的模式。讀了很多詩書,得了名聲,做了官,留名千古。然而,生活就是這麽諷刺。正當黃手裏拿著壹手好麻將,準備打胡牌的時候。突然有人跟他說,我們改行鬥地主了。

黃處於朝代更替之中,元朝建立後不久,統治者廢除了長期以來選拔官員的科舉制度。這意味著所有文人通過科舉入仕的道路都被堵死了。這個打擊對世界上所有的學者都是毀滅性的。當時的黃對名利仍有向往,於是跟著江南壹批才子排隊,伺機做官。直到25歲那年,他才終於得到了壹個“浙西官”的小官職,做些文書工作,然後認識了他的下壹任上司張呂。43歲的他,也因為張呂而有了赴京任職的好機會。本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大展宏圖了,沒想到不久之後,他的上司張呂就陷入了大麻煩,被判有罪,然後更倒黴的黃也進了監獄。

人生幻滅!

更不幸的是,在他入獄的那壹年,科舉考試又恢復了。我不知道黃在獄中會不會發出壹聲嘆息:造化弄人!他的生活就像壹場虛幻的夢。他被監禁了兩年,而黃得到了壹條命。當他被釋放的時候,他已經快到知道自己命運的年齡了。他壹生壹事無成,而且有犯罪記錄。當我年近五十出來的時候,我的人生將何去何從?

在文人對生活心灰意冷的時候,奇怪的是總有壹種聲音叫他們到山川去,於是黃斷絕了仕途的念頭,返身進入山林,加入全真教,以“大癡”為名,跟著張三豐、冷謙等人交遊,過著遊山玩水、寫生作畫、順便給人算命的生活。每當月圓之時,他就拿著壹壺酒,坐在橋上,獨自賞月,誦經,喝完酒就把瓶子扔進水裏,弄得橋上滿是瓶子。他在夜月的風景中釋放他的孤獨,然後將這壹凝結了他心情的自然景色付諸筆端。於是我看到了壹個書生黃的幻滅,壹個道士的重生。

富春山居圖最初在六張紙上繪畫,六張紙被裱起來形成壹個長約7米的長卷。而中國的卷軸畫是散點透視,就像在整個遊覽過程中,在不同的時間,從不同的角度看自然,所以我更喜歡看遠看近,然後走走停停,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會有不同的感受。但對於創作者來說並不容易,因為卷軸畫是需要布局的,就像壹首曲子,要有壹個溫柔的高潮。

第壹部是《余山圖》,壹座不屈不撓的山,像壹個沈重的音符,開啟了這部長篇巨著。這就像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開頭,“當當當當!”,而且像李白的蜀道難,哦,但是很高,很危險!!就像壹部傑作的開頭,它提醒我演出開始了。雖然山高看不到頂,但是和西山的旅遊圖比起來,我覺得沒那麽壓抑。它就像壹個有著鋒利刀刃的智者,在山嵐的迷霧中,慢慢地將手伸向遠方。隨著山體逐漸放緩,我來到了畫的第二部分。在低矮的土堆裏,我看到幾個山野人,但只有房子裏沒有煙火。相反,樹木取代了畫面的活力。墨濃而淡,墨清。不同的墨水顏色顯示不同的樹。他們靜靜地站在河堤上或斜坡上,他們很平靜。我通過水路看到了第三段。畫筆突然壹轉,畫面變得更密,水波升起,節奏更快,土堆慢慢往上爬,山也越來越高。我沒有時間在山上休息,所以我很快就會繼續攀登高峰。翻過壹座山,我以為結束了,但我看到了另壹座山,另壹座山。直到長山漸行漸遠,我看到壹個漁夫在船上,壹個隱士坐在亭子裏。他看著鴨子快樂地遊泳。我問他:前面還有路嗎?他說:雲升起的地方就是路的出口。第四段,沒有建築也沒有人,只有山川,只有自然。幾棵小樹,壹些青苔,壹望無際的水和沙,壹座小橋連接著第五段。我離開後不久,奇怪的是,我又看到同壹個漁夫在劃船。這是不同的漁船還是不同時間看到的同壹個人?這似乎就是黃埋在畫中的謎團。這壹片水和沙就像蘇東坡在西湖上修的蘇堤,連接著畫中的最後壹座山。這座山陡峭、平靜、莊嚴。當我越過這座山時,我來到了第六段,這也是整篇文章的結尾。遠山與地平線連在壹起,壹大段的空白就像生命的省略號,余音繞梁,不絕於耳。

看完這幅長卷,我覺得黃在這或疏或密的節奏中有著特殊的含義。他仿佛在描述富春江的四季,從開始到春天霧蒙蒙的人的冷漠,到夏天山的繁華,到秋天最後的絢爛,到冬天的遠山。畫面深處的白沙,似乎暗示了這壹切,並沒有結束,反反復復,從頭開始。

這既是四季,也是人生。朝代興亡,世事變遷。黃的前半生是被這個時代牽著走的,他幾乎沒有反抗。而當他走進大山的時候,他發現世界的變化是這樣的,就像蘇麗珂東坡在《紅墻賦》裏說的:我的生命是無窮的,長江是無盡的。逝去的總是那條小河。雖然月亮很圓,壹年有四季,但它們壹直都在,不會因為人們的期待而停留。

黃畫的是漫長的千年山水,畫的是壹直慘淡的人生,沒有陰晴圓缺。黃的畫本來是要送給他的弟弟,無用的老師。莊子說:無用則大用。從功名的角度來看,黃的壹生也許是“無用”的,但從人生修養的角度來看,他的“無用”最終導致了他的“大用”。

明代李日華在《六書齋註》中對黃進行了描述。他整天靜靜地坐在荒山怪石和叢林深處,態度飄忽不定。人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有時他會去河口,看著激流像怪物的叫聲壹樣奔湧,即使暴風雨即將來臨,他也不在乎。

也許是他認識到了世界是蓬萊,人生是宇宙,所以面對大喜大悲也能無所畏懼。但我們普通人做到這壹步,並不容易。如果我們能理解他的困難,那麽我們就能理解為什麽黃在他的最後附言中說“普通人知道他們的成就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