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這裏正在舉行葬禮。不管是哪個時代,親人的去世總是壹件讓人難過的事情,更何況是這個時代離開的家庭頂梁柱。
殯葬師傅念完陪葬品清單後,死者遺體開始正式下葬。這是當時北方常見的豎坑墓,東西長4.2米,南北長2.7米,深7.5米。洞內有壹口棺材,棺材下部有壹個足盒。棺材和腳箱裏放滿了各種隨葬品,有銅像、銅鏡等青銅器,也有死者生前用過的文具和竹簡。下葬後,家人用幾十塊厚5厘米的小木板將棺材封好,然後給木棺材蓋上頂棚,默默告別親人。
時隔兩千多年,時過境遷。此時,這座家族墓地位於連雲港市東海縣溫泉鎮銀灣村西南。那壹年的墓地已經變成了壹座高山。1993年2月,壹夥盜墓賊在此進行非法活動,痕跡被當地考古部門發現。隨後,連雲港市考古部門對這片墓地進行了搶救性發掘。死於2000多年前的那個人的遺骸也被重新發現了。
銀灣漢墓發掘現場
在這座後來被編號為M6的墓中,除了當年的各種隨葬品,最重要的文物就是當年埋葬的各種竹簡和簡牘。這批竹簡共23枚木簡,113枚竹簡,15000余字。從內容上看,這些竹簡包括地方官員向中央報告的文稿(集冊)、東海縣官員的姓名、職務和調動、墓主人的私人文件、當時的壹些歷法和占蔔書,以及壹部失傳的漢賦。今天要給大家介紹的,來自墓主人私文書中的兩段。
第壹,從出土的竹簡來看,所謂的龔曹首先被認定為墓主人。這個在死了三年的人,姓饒,名叫。生前擔任死亡史、五官詔、東海郡公曹史,公曹史中他應該是死了。
這裏需要先給大家介紹壹下宮草石的位置。歷史上的功曹,也叫功曹。西漢地方官制基本上是漢武帝以後的縣級制。郡有郡守,視人口大小而定,武職中有壹些文官,如程、魏等。這些在漢代被統稱為“長官”。按照漢制,長官需要中央從外地任命,本地人是不允許任命的。在長官之下,還有壹類地方官叫做“少官”,主要是壹些100石以下的小官,比如輔佐歷史、爭糧等。唐代顏師古在《韓曙關白公卿表》的註釋中寫道:“官亦管其縣。”可以看出,這些年輕的官員在各縣負責具體的事務性工作。而這些人,從籍貫來看,都是本地人。
漢代地方官員蠟像
我們墓的主人史饒是為數不多的官員。說起龔曹,他是個小官(官階大如芝麻綠豆),但權力真的不小。歷史上,龔曹“掌選,參曹諸事”。也就是說,龔曹是縣裏負責人事工作的官員,也可以參與其他部門的工作。即使在今天,人事部門也是政府機構的實權部門,更何況是在男性統治的漢朝。所以郡裏的功曹壹般都是郡守的心腹。在白老墓出土的竹簡中,有幾個縣令和附近縣令的頭銜(也就是漢代的名片),說明這些高官(東海縣令約2000石,縣令在300至1000石之間)都曾拜訪過他。
名,也就是漢朝的名片
第二,明目張膽的換錢師級別不高,但也是縣裏的實權幹部。很多時候這種權力和金錢是聯系在壹起的。在施饒的墓中,出土了壹張名為《捐錢名簿》的竹簡,其實就是壹個簡單的賬本,記錄了施饒的同事朋友幾次給他捐錢的記錄。這張竹簡清楚地記錄了送錢給石嬈的人的姓名、數額和原因,如:
翁200,王200,300...蕭少爺、、薛,還有君* * *少爺幾千塊錢,他們都在長安。
漢代長安城復原圖
這是因為施饒去長安出差,上路前同事親戚都捐了款。據統計,本次送錢活動共有30人參與,涉案金額2100元。另壹個例子是:
還有幾百個後人,幾百個薛,,幾百個淳於子,...二百西,還有十萬梁{梁}軍?阿姨
吉姆的意思是姑姑,應該是以石嬈姑姑去世為由給石嬈的壹筆錢。據統計有38個人,* * *給了6000塊。這份竹簡中有5條類似的記錄,分別是由於旅途中的盤纏,家裏的婚喪嫁娶,竹簡中能看懂的部分計為210人次,35900元。以漢朝的物價來說,也不是壹筆小數目。
漢代的五銖
從身份上來說,這些人既有師饒的親戚,也有師饒的同事。他們為什麽要送錢給施嬈?是因為施嬈家裏窮,沒錢上路,沒錢辦喪事嗎?顯然不是。因為在同墓出土的竹簡中,還有壹封“借條”,記載著史饒曾壹次性借給同宗兒子夏8萬元,要求在壹個多月內還清。8萬元是什麽概念?漢朝的中產階級家庭所有的錢也就十萬塊!可見,借錢的史饒和夏紫都有相當的經濟實力。
既然不是為了救濟,那這些人反復給石饒送錢是為了什麽?想想如今的婚喪嫁娶,無非四個字:人情。
三、石功曹的《官日記》在殷灣漢墓竹簡中,除了上述的人情錢賬外,還出土了壹本石嬈的私人日記,整理者將其命名為《二年日記》。這是預先制作的《顏淵二年歷書》中對施饒個人工作活動的記錄。日記大致記錄了石嬈去了哪裏,住在哪裏,見了什麽人等等。
顏淵兩年日記簡影(部分)
日記全文近2000字。讓我們來看幾個:
乙亥蘇南春齋,青雪沒到。
茅毅蘇南春齋,董卿到。
紫蘇·佘艷
辛亥宿彭城傳社,主簿蔡慶之。
從這些記錄中,我們可以看出,史饒外出時,除了官居之外,還住在朋友家,見了壹些人。這些提到自己名字的人實際上可以對應到《給錢的書》中,比如青雪、蔡竹本等人。這也勾勒出了我們老師和東海縣曹公之間的壹個地方人際和經濟交流網絡。
第四,漢代地方官場,曹石饒的故事,大概告壹段落。漢簡本身內容比較簡單,沒有太豐富的故事。但從這些有限的記載中,我們可以推斷出漢代地方官場的許多“秘密”。
談到中國古代的地方治理,我們經常會聽到壹句話“國家權力不下到郡,郡以宗族為主”。國家通過任命地方官員,實現對地方政府的法律控制。龍官在地方上的具體行政流程,應該是由這些地方家族所服務的少數官員來實現的。比如掌握壹縣實權的地方官史饒,通過經濟往來、社會交往等手段,逐步編織自己的社會網絡,最終確立個人和家族在漢朝的地位。
漢畫像石上的地方社會(宴會)
從以前的簡牘中可以看出,石饒和石家的經濟實力都比較強。這些與他們關系密切的人,雖然在正史中沒有留下名字,但背後往往有當地姓氏和宗族的影子。比如《給錢的書》裏提到的名字就有100多個,但如果我們進壹步分析他們的姓氏,就會發現其實有很多人是同姓的。除施饒家族外,主要有朱(9人)、陳(9人)、(8人)、薛(6人)、余(3人)。
考慮到漢代基層同姓人共同生活的現象很普遍,這些姓氏的人也算是同宗,至少是近親。以漢代東海縣為例,傳世文獻中也記載了當時東海縣的壹些大家族,如薛氏(代薛瑄,官至丞相)、俞氏(代俞定國,官至丞相)、蘭陵王氏等。《給錢記》和《日記》中提到的這些人,應該和正史中記載的這些大家族關系密切。
漢代莊園(陶器模型)
通過這些,當我們回頭看《捐錢記》和《顏淵兩年日記》時,當地家庭之間相互交流和引用的畫面應該會更加清晰。
看完《功曹師饒》的故事,大家腦海中能勾勒出這個人的什麽形象?也許很多朋友會認為這是壹個以權謀私、公然受賄的大貪官。然而,實際情況可能並非如此。
壹方面,對比同墓出土的其他簡牘,如藏書、東海郡官書等當時的行政文書和壹些傳世文獻,可以看出在西漢末年全國大亂的情況下,整個東海郡無論是人口、賦稅的增長,還是官員的升遷考核,都是井井有條,在當時的環境中是壹股清流。其中,石饒作為東海縣的實權幹部,肯定功不可沒。另壹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壹點,這種地方家族之間的接觸,在當時的地方社會是普遍存在的,甚至得到了西漢政府的默許。
西漢東海郡
首先,貨幣的交換。在給錢的書裏,我們可以看到,當地很多關系密切的家庭,以各種名義給石嬈送錢。這種現象在漢代的傳世文獻中其實已經出現過很多次,而且數量往往驚人。如著名遊俠郭傑遷居淩渡,有“千人寄之”;東漢初,孔奮升官,調離河西,地方官“收牛馬壹千多萬匹,追逐數百裏”。可見這種公開的貨幣交換在當時是普遍存在的。
《漢武大帝》中的郭傑
其次,回到中央與地方關系的話題。我們經常聽到壹句話“天下為王”。漢朝的每壹寸土地都屬於皇帝,但這屬於“名義上的政權”。而這種“名義政權”要落實為“實際政權”,需要經濟資源的支撐。但以當時漢政府所擁有的資源,確實無法實現對全國基層的直接統治。因此,雖然我們在正史中可以看到,漢代壹些地方官員為了維護中央“名義上的政權”而努力打擊地方勢力,但在大多數情況下,漢代地方官員的態度大多是默許和配合。
與此相對應的是,漢代地方家族在這樣的默許下,自然而然地編織著自己的社會網絡,並逐漸增強了對地方事務的控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