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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發廊做學徒

大二那年暑假,瞞著母親去了壹間發廊體驗生活。每天清晨,父母壹上班我就迫不及待的出發了,因為當學徒的日子真是有趣極了,每月還領500元工資。

早晨八點鐘,我頂著燦爛的陽光準時走進“珍姐美發屋”。屋內裝飾印象深刻的是墻上那面大鏡子,光的效應將美發屋的空間足足擴展了壹倍多。

最大的靚點是三位師姐,各有性格壹個賽壹個漂亮。還有老板珍姐,壹位38歲的大美妞,她用風情萬種嫵媚多姿的笑容迎接我:“早啊,小丫頭!”

我風風火火放下背包問好:“珍姐早,師姐們早!”

二師姐性情沈悶,剛滿18歲就少年老成。聽說她第壹天去夜總會上班,就被珍姐領回來了,學藝已滿三年整。她麻利的挽起棕色的秀發,開始了壹天的工作:插上熱水器、收拾屋子、備刮刀、刷肥皂沫、檢查剃頭推子電量是否充足,最後再把用過的毛巾斂在壹起扔進洗衣機。

珍姐說第壹眼看上去,我與二師姐性情相像。但深入接觸就會發現我只是不愛講話,說起話來就調皮可愛外加風趣幽默。20歲的人依舊孩子心性,跟二師姐的成熟練達沒法比的。這個評價精準我舉雙手贊成。

大師姐23歲,有事沒事喜歡逗樂了。她正對著單面鏡,捋著滿頭黃得紮眼的蓬蓬卷自我欣賞著。

三師姐只有16歲,人長得小巧玲瓏。頭頂側歪壹根沖天辮,幸好頭發長沒能逃脫地心引力的作用,不然那造型壹定很誇張。她拍拍大師姐的酥肩:“好好的直發非要弄成‘方便面’,真不知道妳是怎麽想的?”

大師姐用右手小指輕輕扣著下巴上的青春痘:“這不是為了婚禮上凹造型嘛,妳個小屁孩懂什麽?不要讓婚姻成為愛情的墳墓,百變保鮮法,這都是跟師傅學的。”

珍姐對著鏡子打量自己婀娜的身段:“不要跟我學,我是自我感覺良好型,老公外面養了小三都不知道。妳這剛結婚就想被動恢復單身啊?”

見我擡頭看,珍姐會意的笑:“老掉牙的故事了,再給妳說壹遍?”我不回答繼續看她,心裏說著:“師傅,請開始您的表演!”

珍姐壹邊往臉上拍著潤膚水,壹邊開始了嬉笑怒罵的演講:

“那時我三十出頭性子烈太要強,接了老爸理發店,總想將生意做得更好。起早貪黑不著家,結果當廠長的老公寂寞難耐,出軌單位的女會計了。那女人當時的歲數跟我現在差不多,沒什麽姿色,也不知道我前夫看上她什麽了?

我壹心撲在掙錢上,他們壹同出差還帶著我兒子,幾次三番我都沒多想。直到有壹次兒子告訴我說‘媽媽,爸爸和那阿姨Kiss啦’。

當時我有點淩亂,很快又鎮定下來。想想可能是老公壹時糊塗,過段日子就收心了,全當不知日子繼續過。誰知我老公憋不住來勁了,不到壹個月主動跟我提出離婚,說我樣樣都行就是沒有女人的溫柔。

他奶奶的!我下午7點之前美發屋老板,8點之後夜總會領班,說我沒女人味心裏真是不爽氣得慌!懶得跟他們糾纏好聚好散嘛,壹張小紅本,“結”字變“離”字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堂堂壹大美女,有錢有事業還愁沒人要?哈哈哈!”

大師姐壹屁股坐在轉椅上:“要我說呀,妳是俠女風範,跟溫柔確實不著邊,前任姐夫真壓不住。壹個發屋不夠妳折騰,晚上還要去夜晚會當領班,財神爺就快住妳們家了。”

提到錢,珍姐真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她在市中心買了個門市,總房款95.8W。那時普通百姓的存折沒有大額轉賬功能,需要提前三天與銀行預約才行。她膽子也大,單槍匹馬用外衫把這錢壹罩就扔上了車。那可是壹大兜子鈔票,男人拎著都不輕巧,師傅處理起來眼睛都不眨。

珍姐說她這麽多年的積蓄都掏空了,以後還是要挽起袖子加油幹哪!

三師姐問她:“師傅,妳掙那麽多錢幹啥呀?”

珍姐壹揚頭故作瀟灑:“離婚時孩子主動跟了他爸,說媽媽太累太苦了,就不給我添麻煩了。說得好聽,其實還不是誰陪伴的時間長跟誰親嘛?兒子指望不上,所以我要多攢點錢以後留著養老用啊!”

說說笑笑,美發屋壹天的工作開始啦。

上午的第壹位顧客,是經貿委的老幹部,去年已經退居二線了。聽說是珍姐父親時的老主顧了,早晨來刮壹次臉,順便洗洗頭,每隔20天再來修理修理頭發。

這幾天老爺子盯上我了,對師傅說:

“這小孩不錯,不多言不多語。才十幾天的工夫,刮臉的手藝就學到手了。古人說貴人話語遲,她的性子我喜歡,不如介紹給我的小兒子認識認識吧?”

聽珍姐說他的小兒子才25歲,西南政法畢業,這麽高的學歷我可高攀不起呀。心裏琢磨著,老人家這是要娶回壹個天天給他刮臉的兒媳婦吧?畢竟年歲大了腿腳不靈便了嘛。

可惜我自小顏控心理比較重,看著老爺子壹米七的身量,福氣多多的面龐,估計兒子應該也是易胖體質吧?我壹青春無敵美少女,還是幻想街頭巷角偶遇“耶律夫假面”的,哈哈哈!

珍姐開始只是打哈哈,後來發現老爺子認真起來的,無可奈何之下計謀來了。她呵呵壹笑:“老爺子眼力就是好,我這小徒弟確實沒話說。但,她才16歲呀,和您家貴公子年齡是不是差得有點多呀?”

哦,師傅金口壹開,我那四年的好時光就轉瞬化為泡影啦。更雷人的是兩位大神下面的對話。

老爺子壹臉慈祥:“不著急不著急,我那小兒子還要繼續考研的,碩士學位拿下來這丫頭也就成年了。”

師傅面不改色:“您這想法倒是沒錯,但現在時代不同了。您家小公子這麽優秀,那學校的姑娘還不排成隊呀?”

老爺子被誇的開心了:“倒是有不少姑娘喜歡他。但現在的女孩子,書讀多了就有個性了,娶到家裏不好養活呀。珍兒啊,我和妳講,女孩子有沒有素養,和文憑其實沒啥太大關系的。我家妳阿姨大字不識幾個,和我過了壹輩子,有些事處理得我都得佩服。”

原來這老爺子對文化高的女生有偏見哪!不可思議的是他還經貿委退下來的?奇葩。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怎麽對付呢,只見師傅越說越不像話:“老爺子,您的苦心珍兒明白。但說出來有點為難呀?”

瞧,師傅這就和老爺子賣起了關子。老爺子自然要接下話:“有啥為難的?說吧。”

師傅臉不紅心不哆嗦:

“老爺子,不瞞您說,我兒子這兩天從部隊回來探親了。來店裏說是看我的,壹進門就和這丫頭瞧對眼了。

您說,我這當媽媽的從小到大沒伺候過他,到了處對象的年紀總不能攔著呀?這不也是顧慮重重嘛,畢竟這丫頭才16歲,怎麽也要等他們過了20再說呀?”

老爺子倒實在:“哎呀,這好孩子人人都惦記,珍兒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嘍。”

師姐們躲在壹旁撿笑話,我在心裏把個木魚,放在珍姐頭上敲了壹萬下。這兩位大神妳壹言我壹語的,沒經本人同意就把我的終身大事給定啦?真是江湖套路深,會遊泳的都未必能上岸哪。

送走了老爺子,珍姐又是打扮壹番,出門辦事去了。留下我們四人看家吧。

師姐們都是成手,師傅也沒什麽不放心的。大師姐負責女活,盤頭、卷發、刀削、燙染各式造型。二師姐負責男活,背頭、中分、不等式、板寸、毛寸等老中青通吃。三師姐負責帶我刮臉、洗頭、吹風、幹洗加頭部按摩。

下午兩點鐘,珍姐回來了。壹進門就給我們發喜糖,說是她兒子給大家帶回來的。天哪,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珍姐還向我拋了個媚眼:“丫頭,還不親自出門迎接壹下妳師哥?”我頓時無語,只好硬著頭皮往外走。雖然我對兵哥哥壹向仰慕,但這位年齡與我差不多,還是個小屁孩兒呢!人家女孩喜歡的是學長級別,成熟穩重又超帥的。

站在門外瞧著,師哥正從珍姐的車上往下拿東西,大兜小兜很是誇張。我們禮貌地打了個照面,師姐們也都爭先恐後的出來迎接。說實話,那還是我除了授課老師以外,見到的最能說話的人呢,真是領教了。

先是軍人式的握手:“妳好,這就是媽媽提起的小師妹吧?果然是聰明乖巧又漂亮!”然後開始自我介紹,我看著他壹米八的身高卻瘦得像根麻桿似的,細皮嫩肉的手上根本沒長老繭。

心中開始狐疑他當的是什麽兵嘛?完全顛覆我對軍人崇高的想象。不過師姐們似乎很喜歡他的侃侃而談。

部隊被他說得整日就是喝酒抽煙,稱兄道弟的。還說等從部隊轉業回來,就接管他老爸的加工廠。先小試牛刀壹把,日後就將走向國際化。

我聽著聽著開始假想出壹個所謂的部隊來,裏面全是初中以下文化,整日不學無術的吹牛士兵。誇誇誇其談暢想著自己偉大的抱負。

那場面令我膽戰心驚,開始擔憂起祖國的未來。有壹天,我們13億人口會不會很快被俄羅斯這個軍事強國控制呢?又或是被太平洋那壹頭的美國,投擲原子彈什麽的?

他或許是在部隊憋壞了,回到家來真是滔滔如水口若懸河。就連絡繹不絕的顧客,也沒能讓他沈默壹會,喝口水歇歇也行啊。

師姐們應該很喜歡這類看似博古通今的小帥哥,壹直陪他話嘮到下班時間。那軍號壹般嘹亮的笑聲,在我耳畔全程的聒噪。我對他年紀輕輕,就有這麽好的嘴皮子工夫也是贊嘆不已的。

我背包要回家了,他問珍姐能不能送我壹程,還說路上壞人多。我條件反射的跳腳又擺手:“不用不用,謝謝師哥。我出門過街走幾步就到了。”

好在他只是喜歡神侃,並不是什麽流氓,最後禮貌地把我送出門外。

好了,耳朵總算清靜壹會,大街上車水馬龍的聲音都不顯得喧鬧了。這位師哥讓我發現,自己原來更中意沈默寡言的男生,帥不帥都是次要的。心裏祈禱著他明天不要再來發屋了,好在師哥幾日後就回部隊去了。

比較難纏的還有百米之外,那座貴族學校的男同學。這也恰恰是珍姐的高明之處,她專門招聘年輕漂亮的女孩做學徒,每月發給幾百元工資。隨著手藝純熟工資也相應增加,待出徒後願意繼續留下的,就月薪三千加提成了。

這樣的經營手段真是絕了,令人佩服!漂亮的姑娘人人愛呀。這群小貴族也就十六七歲吧,對這間美發屋可是趨之若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屋中美人也。

他們經常三五成群的來,手夾香煙壹身名牌。為了師姐們甜甜的壹笑,不惜辦理上千元的VIP年卡。每次套餐消費都要200元左右,他們支撐著美發屋1/3的收入來源。周末不回家的,還會堵在師姐們下班的必經路口,女孩愛瀟灑男孩愛漂亮嘛。明知玩壹玩不會有結果,還是像割韭菜壹樣壹茬又壹茬的。

壹次,有個小屁孩躺在洗頭床上瞇著眼睛,就像吐煙圈那樣朝我吹口“仙氣”。當時我實在沒忍住就笑場了。然後我十指用力搓他頭發,再拿水龍頭最大壓強的沖。他還壹臉享受的強撐著,惹得三師姐好生心疼,連忙接過我手裏的活。

小屁孩臨走時對三師姐壹臉的寵溺不舍,到了門口回頭朝我壞笑:“這位姐姐,看過韓版電影《我的野蠻女友》嗎?”不等我說什麽,就壹甩頭發扮著酷相揚長而去了。再以後就與三師姐頻頻約會如膠似漆了。

還有那種招貓逗狗討人嫌的顧客。有位洗浴中心的經理,壹臉橫肉絡腮胡子,滿嘴的黃色段子。他經常來刮臉,見我不說話,就問珍姐:“妳這個新徒弟是聾啞人嗎?”

珍姐壹聳香肩:“NO,怎麽了?”

他就自以為是的分析:“我這些天就沒聽過她說話,還有不管說什麽笑話她都沒有反應呢?”

珍姐壹陣呵呵:“我這個徒弟呀,耳朵裝了過濾器。該聽的壹句不漏,不該聽的絕不入耳的。”

二師姐給他理完頭發,輪到給他刮臉了。我心中暗喜,壹定給這討厭的家夥壹點顏色。將椅背放倒,毛巾往他短粗的脖子上壹圍,再用力壹掖。唰唰唰,肥皂沫塗了他半張臉。

然後我哢哢哢磨磨刀,學著屠夫的樣子吹吹刀刃,故意揮舞著鋒利的刮刀在他頭上晃。他從閉目養神狀態驚得睜大了“牛眼睛”,肥皂沫沾在嘴角又不便開口說話。見他這副模樣,我心裏笑得跟撥浪鼓似的,原來是個五大三粗的膽小鬼呀!

刮臉流程結束,他洗把臉接過我遞的毛巾,居然破天荒的說了聲:“謝謝!”要知道這麽多天,在我面前都是螃蟹過街壹臉神氣的。

他用胖乎乎的蛤蟆手攏著稀疏的頭發:“老板,妳這小徒弟記仇啊?”

珍姐為了緩和氣氛拋個媚眼給他:“嗯哼,很有個性吧,以後可要註意嘍?”

不過還真的很有效。他照常來,對我的態度也收斂客氣多了。說黃段子之前還順便瞟我壹眼,可能是看看我的反應吧?

最有趣的是,壹位戴著高爾夫球帽的朝鮮男人,35歲左右,身高目測不超壹米七,本事倒不小。半個月內來三次,每次都帶不同的老婆。

這三位老婆都是花容月貌,嬌滴滴水靈靈的。老婆們壹套做頭流程下來,都要五六張百元大鈔,他都是非常慷慨從不啰嗦。

送走這位財神爺珍姐感慨道:“看看,咱們這都是光耍嘴皮子不敢動真格的。人家才是行動派,牛!”

大師姐修著指甲:“萬年不變的鐵律,男人有錢就學壞。結婚後,壹定要把他們搜刮到壹毛不剩,兜比臉幹凈才行!”

二師姐看不慣的口氣:“這就是周瑜打黃蓋,雙方自願的事。我就不信那些女人不知道他偷腥?”

三師姐年紀雖小腦洞卻不小,小眼皮兒往上壹挑:“嗨,人家是各得所需,大把的鈔票到手了才不關心那麽多呢!”

珍姐嗔怪:“咦,小小年紀可不能學這些歪風邪氣。妳和那個‘奶奶灰’的男生拉拉手可以,千萬不能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哦?”

三師姐撅著小嘴:“知道啦,師傅。都什麽年代了,兼職夜總會的領班也沒改變妳的老思想!”

二師姐不高興了:“說什麽呢?師傅過的橋比妳走的路都多,聽師傅的不許胡鬧。男人能有幾個好東西,最後吃虧的還不是咱們女孩子。”

大師姐打趣:“還是妳二師姐說得對,妳呀都沒新來的小師妹機靈。以後多學著點,別男孩子給妳買件衣服買個包包就找不到北嘍?”

三師姐拍拍屁股準備下班了:“好了好了,我以後註意就是啦!”說完挎上小包壹溜煙的飛走了。

珍姐看也不看壹眼,轉過身去搖搖頭:“唉,現在的孩子越來越難管嘍!我教妳們自力更生,她卻偏偏癡心妄想走捷徑,有錢人家的門檻那麽好進啊?我們這行業在舊社會那叫下九流,現在也壹樣。

有條件的孩子都去讀書了,沒能力的家長才舍得讓妳們到我這來吃苦頭。好歹出來是個手藝人,養活自己不成問題。記住,永遠不要學做什麽小三或是夜總會的小姐。

我就是希望妳們聰明點多長本事,知道社會的陰暗面,保護好自己就行了,不是讓妳們隨波逐流跟著墮落。真希望這孩子能像妳們三個壹樣,就能聽懂為師的話嘍。”

師傅說的話我是理解的。在美發屋這段日子,經常會有粗俗的楞頭青闖進來,尋找特殊服務。師傅和師姐都會嚴肅的告訴他們,這裏是正規店面。還有人賴皮的問:“妳們這窗戶上不是貼著幹洗加頭部按摩嗎?我會給小費的。”

師傅收起風花雪月換上僵屍假面,再右手做個哢嚓抹脖的動作:“是脖以上,看不明白嗎?”看著他們灰溜溜的狼狽樣兒,我們就忍不住給師傅拍手叫好。

珍姐開始扭動著腰肢,自帶節奏的跳起狐步舞。然後嘆口氣開始發表見解:“妳們瞧瞧,壹看就是從哪個偏旮旯子,進城打工掙倆糟錢的。也不想想老婆孩子還在家等著呢?壹個個縮頭縮腦,就跟毛坑裏的老鼠壹樣四處亂竄,好的不學非要跟風做嫖客!就該把太監這套酷刑傳承下去,專門用來對付這些只會下半身思考的渣滓!”

我們端坐壹旁聆聽她的慷慨激昂。

因為珍姐做夜總會領班的緣故,附近酒樓的小姐們也經常來做頭發。有清純可人的二八少女,也有風韻猶存的不惑阿姨;有膚白貌美明艷似水的,也有豐乳肥臀令人作嘔的;有歡歌笑語呼朋引伴的,也有愁眉不展獨來獨往的。

珍姐說現在的小姐與從前的娼妓是同壹種職業。她們就像店裏的商品,有高中低檔、名牌極品之分。

記得壹日,飄來兩位南方佳麗,冰肌似雪唇紅齒白。真絲旗袍盡顯華美的風情與古典的神韻。她們與珍姐禮貌的打招呼,很有名媛的味道。抽著細長的香煙,煙盒上印著“金陵十二釵”字樣。

做好頭發將她們送走後,師傅告訴我們這是夜總會新請來的臺柱子,只坐臺不出臺。不過遇到帥氣的金主也能領走。聽說她們並非生活所迫,而是看破紅塵遊戲人生罷了。

還有壹位“楊貴妃”我們也看走了眼,壹直以為她是哪個飯店的老板娘,卻原來也是出身風塵。年歲漸長愈發溫婉端莊,被日本商人包養,就是傳說中的“二奶”。

珍姐說這個行業出身的,能有幾個像她這般好命?要知道“壹入青樓終身為妓”的說法,就跟作奸犯科壹樣汙點終身洗不掉的。壹張白紙潑了墨,就永遠都是黑的。

有點慘的還在後頭呢。

有位面容憔悴的美人來找珍姐。進了店門就放聲大哭,哭了壹陣又突然大笑起來,弄得我和師姐們毛骨悚然的。只有師傅非常淡定的拍拍她:“行了,想好今後的退路嗎?”

那位美人輕啟朱紅,貝齒銜起壹根香煙,珍姐親自為她點上。雲霧繚繞之間她蹺起二郎腿晃著腳尖:“他媽的,老娘這些年掙的錢是壹個子也剩不下了。病是壹定要治了,不然後半輩子怎麽辦呢?以後換個地方,找個老實人嫁了,不再整天迷迷瞪瞪做夢啦。”

師傅說小姐的錢沒有幾個能攢下的,有的是為了家人被迫走上這條路,有的是紙醉金迷自我揮霍的。很顯然剛才痛哭的美人是後者。

有時警察也會來到美發屋,通常他們都是壹臉嚴肅不茍言笑的。當我為他們刮臉時就會胡思亂想,如果警察年紀輕輕就長了脂肪肚,那還能打擊犯罪抓壞人嗎?

但轉念想想是自己無知了。現在都是高科技破案,哪裏還用得著鍛煉體能百米沖刺啊?又想起那些酒樓的小姐們,難道沒有警察知道她們的存在嗎?

然後就聽珍姐說,有的警察家屬就是開旅店養小姐的。但每壹次掃黃大行動都沒他家什麽事兒。這可真是奇怪?想了很久我都沒有想明白。

有壹次因為神思恍惚,我把警察叔叔的臉刮出壹道小口,還滲出血來。當時真是擔心他會起身收拾我,不過見他洗洗臉照照鏡子壓根就沒理會我的意思。

後來經歷得多了才明白,大人物是不會因為小事情斤斤計較的。

每當趁著夕陽的余輝還沒光顧前,我就匆匆忙忙的往家趕。那壹刻,我總是禁不住望壹眼那道路兩側,令我困惑迷茫的壹座座酒樓。它們在我的思想中,披上了二戰後日本作家筆下的陰郁和癲狂。

“天上仙女難尋,地上小姐成群”,這句話就像頹廢的魔咒,隱藏在都市最繁華的角落。不知道哪壹間裏穿梭著醉生夢死墮落的靈魂?

也有讓人感到欣慰記憶猶新的人,就是珍姐的壹位鐵桿粉絲。他四十歲左右,風度翩翩,堪稱儒雅的典範。

用師傅的話來形容,見他壹眼如沐春風,念念不忘。能做他的紅顏知己,那真是三生有幸。

他每隔幾日就會來,師傅便親自上陣為他理發或洗頭,連刮臉這等小活師傅也會壹並代勞。他也特別知心,每次都會在櫃面放上壹張百元大鈔,在我看來可以剪十次頭發啦。

第壹次見到我,他的眼神就沒離開過,還是對著鏡子裏瞧,讓我感覺不舒服。理發結束時他溫和的問我:“聽說妳是這裏刮臉功夫最好的徒弟,能否為我展示展示?”

師傅心領神會立刻給我使了個眼色。

我真是不爽,嘴上不說心裏暗自懟他:“您這不是諷刺我嘛!這裏最小的活就是刮臉,我不幹難道還要師傅師姐們做呀?”

當椅背放倒時,他又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瞧著我。我想快點結束這尷尬的場面,就禮貌的說:“請先生放心,閉目養神吧。我是絕對不會碰著您的。”

我的意思是不會傷著他,他卻故意逗我:“妳不碰我,怎麽給我刮臉啊?”說完就呵呵的笑起來。看著他明明來發屋之前,刮得幹幹凈凈的下巴,我就被氣得滿臉漲紅,然後默不作聲。

走走形式刮了壹遍,他的面龐白皙光潔、輪廓分明、五官立挺,是位充滿藝術氣息的美男子。當我放下刮刀去提椅背時,竟然被轉椅輪拌了壹下,差點跌倒。

他急忙起身扶了壹下我的肩膀。

待我站穩竟然不識好歹地,做了表示抗議的動作。我兩只手迅速的擡起,鄭重的理壹理衣肩,表現得跟個貞潔烈女壹般。現在想想都幼稚的可笑。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悠閑自得的向我道歉:“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妳還是個孩子嘛。”

雖然很是沮喪,但我沒再說什麽。等我再低頭看時,發現他修長的手指很美。但令人遺憾的是,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都已不見了。

他見我盯著發呆,便重新插回了褲兜裏。又禮貌的詢問:“沒嚇著妳吧,丫頭?”

我突然很難過的說了句:“對不起,先生。”

師傅已經遞過來壹條嶄新的熱毛巾,他點頭謝過用左手熟練的凈面。然後笑著看我:“沒關系,這又不是妳的錯?”

我傻傻的楞在那不知道該說什麽。

事後師傅告訴我,他是壹位出色的國畫家,28歲就獲得了全國美術界,最高獎項“齊白石獎”。曾經舉辦過多次畫展,名噪壹時。

他最後壹部作品是七年前的《鯉魚戲蓮》圖。觀賞時,讓人有素雅清幽,舒適寧靜之感。看魚兒潛遊在清波碧荷間,就會使人陶醉於平靜祥和的神奇境界裏。此乃最高的精神享受,也起到了凈化心靈的作用。

從傳統意蘊上講,這幅畫作也有招財富貴,避災納福的寓意。

很不幸的是,這幅畫創作完成後,女兒竟被查出敗血癥,僅八個月就離開了人世。安葬好女兒,他從墓地開車返家途中又遭遇車禍,妻子當場身亡,他在ICU重癥監護室住了28天才轉入特護病房。

從此畫家再也沒有動過畫筆,在那次車禍中他失去了妻子,還有兩根手指。

上天給了他絕世美顏與曠世奇才,卻剝奪了他幸福美滿的人生。

珍姐看了我好壹會,才緩緩的說:“丫頭妳別緊張。其實,妳剛來發屋時我就發現,妳長得特別像他女兒,尤其這雙眼睛。所以今後對他好壹點,也算是壹種寬慰吧?”

我想都沒想就點頭同意。並且告訴自己,壹定對他常常微笑,對他服務周到,總之要比其他顧客更好就是。

可惜我的美好計劃,沒能等到開學季就夭折了。當我可愛的母親大人,走進美發屋的那壹刻,就是宣布我的學徒生涯徹底結束了。

那天中午我正在給畫家洗頭。母親大人與壹位阿姨有說有笑的走進來,我立刻將頭轉過去給她壹個背影。

師傅迎上前去問好,師姐們依照慣例圍著母親各種VIP推薦。就聽母親說單位舉辦聯誼活動,需要盤個發髻配演出服就可以的。

呼呼啦啦,母親已經入座,畫家提醒我已經沖了三遍熱水有點涼了。我極不情願的將毛巾,慢悠悠地敷在他濕漉漉的頭發上。然後他便起身,坐在了與母親臨近的靠背椅上。

等了兩分鐘不見我過去,就打招呼:“丫頭,該給我刮臉嘍?”

他這壹說話引起了母親側目,躲在鏡子裏的我只好捏著鼻子走過去。

畫家看到了我的表情,有點擔心的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我不說話只是背對著母親向他眨眼睛,他搖搖頭表示沒有理解。這時坐在壹旁的母親搭話了:“現在的女孩子能有什麽事,就是養尊處優久了不舒服,出來蹦跶蹦跶心情就暢快啦!”

咦咦咦,不得了啦!滿屋子的人都把目光聚焦過來。看看這位端莊可人的大嬸,怎麽突然這麽沒禮貌?

事已至此,躲是躲不掉了,反倒不緊張了。我清了清嗓子和畫家開起了玩笑:

“啊,您有所不知。我呀,本是紫竹林裏豢養的壹只小妖。趁我家主人去天庭議事的空檔,偷偷下界來人間體驗體驗生活。

今日觀音大士雲遊至此,無意將小妖逮個正著。恐怕是很快就要現出原形,要被重新帶回紫竹林繼續修行去了。”

大家都雲裏霧裏的看著我。畫家正想坐起身來,被我按躺回椅子上:“就讓小妖為您,做最後壹次刮臉服務可好?”

畫家點頭笑了,然後很享受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