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也就是我的生父)在我不到兩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當時他才四十出頭,正值壯年,英年早逝。我聽我媽說,那時候還是大集團,他死後秋天分田到戶。據我媽回憶,爸爸是淩晨去世的。那天早上他剛幹完活,回公社休息準備早飯。他坐在椅子上,打了幾個哈欠,然後就不省人事了。他身上沒有血,臉上也沒有痛苦的表情。他平靜地走著,好像睡著了。我後來推測我爸可能是突發心肌梗塞,或者為什麽死的這麽快。總之我爸的死是我們家的壹個未解之謎。
據我表哥說,爸爸當了壹輩子隊長,從十七歲到去世。爸爸為人正直,口才好,在群眾心中威望很高。爸爸和媽媽結婚前有過壹段婚姻,生了壹個女兒,我大姐,後來被爺爺奶奶養大。姐姐的媽媽,我們叫她秋媽。秋媽漂亮,溫柔,憨厚,賢妻良母。無奈的爺爺奶奶總是不愉快的看著她,罵她。後來生活變得無法忍受,爸爸就和她結束了這段婚姻。後來,我被介紹給了我媽媽。我媽娘家離我爸家壹百多裏。我母親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她年輕的時候,絕對漂亮。壹個大黃花閨女能嫁給二婚男人,還生了個女兒,多半是為了父親的名氣。我爺爺奶奶是個兇角色,要欺負剛進門的我媽。誰知道我媽不好惹?第壹次吵架先發制人,請村幹部評判。爺爺奶奶知道自己錯了,壹場家庭風波就能平息。後來我媽幹脆要求和我爺爺奶奶分開,不然說不定以後就沒有我們姐妹了。
我爸爸媽媽生了五個孩子,四個女兒,壹個兒子,但是姐姐和哥哥相繼去世。後來父親留下了四個女兒,三個姐姐和我。現在姐姐已經去世快二十年了。只剩下我們三個姐妹了。
我的出生也經歷了壹些波折。當時父親有三個女兒。上世紀80年代,我正趕上國家計劃生育。我父親是隊長,所以樹立榜樣是很自然的。偏偏這個時候我媽懷了我。按照國家政策,我也面臨著流產的命運。我媽是個善良心軟的女人,母性的慈悲讓她很硬。於是我媽跟我爸說,我肚子裏的寶寶也是壹條命。他是我們的親骨肉,她不能這麽殘忍。而且整天在爸爸面前哭,在媽媽的苦苦哀求下,爸爸也心軟了,說不管寶寶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會生下來。後來因為超生,甚至和家裏鬧僵,交了罰款。
結果我媽生了我,又是個女孩。沒想到父親不僅沒有嫌棄我,還帶我去算命。算命先生的鴿子簽了三次,上面寫著以後做雙職工。於是算命先生對爸爸說,這個孩子很有福氣,命很好。爸爸更喜歡我了,很寵我。他經常跟我兩個姐姐說不要丟下我,說這是我兒子。等她長大了,我還指望享受她的幸福。
聽媽媽和姐姐們說,爸爸剛去世的時候,每天照常到了吃飯的時間,會去門口叫爸爸回來吃飯。現在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估計我壹喊,全家人都會淚流滿面。
我也聽我媽說過,我爸是個冷暖自知的人,體貼入微。每當我母親坐月子或生病時,他都悉心照顧她。有時候去縣城開會,回來會帶些彩色絲線給女人做針線。他們相親相愛,很少吵架。
父親去世的時候,二姐才十三歲,三姐十壹歲,我不滿兩歲。為了給父親辦喪事,我把家裏的糧食和豬都賣了。爸爸下葬後,媽媽帶著我們三姐妹,孤兒寡母,生活真的很艱難。後來有人介紹了鎮上壹個人,他要和母親組成新的家庭。誰知那人回家後,他媽居然拿了三個拖油瓶。估計是負擔太重嚇得不敢走了,就沒有了。後來我媽無奈嫁給了村裏比她大十歲的兀術,生了個兒子,就是我弟弟。兀術的家庭孤立、懶惰、無能。從前,他是個地主。他只關心養活自己和穿暖和的衣服,從不擔心家人的生計。我媽媽身體壹直不好。我和弟弟都太小了。我們不得不依靠我們兩個姐妹的工作來支撐壹個家庭。他們結婚的時候,連男方給的彩禮都貼補家用,沒有嫁妝給他們。這對他們來說真的很難。兩姐妹嫁到河南後,家裏總是鬧饑荒。後來二姐帶我去她家學了三年。多虧了兩姐妹的支持,不然我和弟弟就輟學了,說不定還會餓死。爸爸去世後,我們家的頂梁柱就垮了,童年的日子很慘。我常常想,如果爸爸還活著,他四個女兒的命運可能會完全不同。
因為父親去世的時候我還不到兩歲,現在還沒有任何記憶,腦海裏對他的聲音、面容、笑容都是壹片空白,他的生平事跡都是道聽途說。我心裏經常覺得有點遺憾,因為父親陪我的時間太少了。但我很慶幸自己的五官和父親很像。俗話說,女人跟著爸爸,長大了過得好。那也是真的。也許我父親把她所有的祝福都傳給了我。每當我想我爸的時候,我都會看著鏡子裏自己細細的眉毛。那雙小眼睛會讓我覺得我爸離我很近。爸爸的影子在我和他相似的五官裏,在我流淌的血液裏,在我跳躍的靈魂裏,從來沒有遠離過。
姐姐的童年比我們好。爺爺奶奶不喜歡我們小的,但是很愛她。爺爺奶奶人口少,糧食充足,大姐小時候至少能吃飽穿暖。但是,爺爺奶奶沒有白白傷害大姐。在他們的晚年,他們的大姐獨自死去。
雖然姐和我們是半生,但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隔閡或差距。小時候我和姐姐們感情特別好,我也願意和姐姐們說點什麽。到了青春期,變得敏感自卑,變得沈默寡言。二姐和三姐都遠嫁他鄉,只有大姐在我身邊。她總是耐心地教我。她總是說人生有太多的酸甜苦辣,遇到困難不要退縮,並叮囑我不要想太多,要抓緊學習。有了她的溫暖,我覺得血濃於水。雖然我和姐姐在壹起的時間很短,但也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了許多珍貴的回憶,幸福和溫柔。
其實幾個姐妹中,大姐是最有才華的壹個。她很有天賦,不僅學習好,而且很有藝術細胞。她非常喜歡繪畫。她經常自己買白紙和畫筆,借用我的美術教材,惟妙惟肖地模仿書上的圖案,有時還會自己創作壹些風景和人物。我沒有繪畫天賦。我不會畫簡單的圖形,比如蘋果、梨和桃子,更不用說風景和人物了。所以小時候我很崇拜她。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向她要壹幅畫作為紀念。她的大部分畫作,連同其他遺物,都被家人燒掉了,想起來很可惜。
大姐也很有商業頭腦。有時候回老家,或者去河南的姐姐家。回來後,她去批發城買壹些貨物,如襪子和手套,帶回街上挨家挨戶地賣。這位姐姐口才好,熱情,總是對人微笑,所以很受歡迎。農場忙的時候,打個招呼,壹大群人就會過來幫她插秧。
姐姐不僅有才華,而且漂亮。像她自己的母親壹樣,她是我們姐妹中最漂亮的。有時候在影視劇裏看到長得像她的演員。我媽總說,妳看,這個人長得像妳姐。
記得十六歲那年春天,桃花盛開的時候,有個攝影師來鄉下拍照。我姐對我說:“姐姐,我們留作紀念吧。”我說我跟我媽商量壹下,後來我媽說沒錢,不讓我拍照。聽了這話,她說:“拍照的錢我出。”其實我知道她那時候的生活也很窮,上有老,下有小,經濟很差。現在看來,多虧了她的堅持,我們才能合影留念,給我留下珍貴的紀念品。只是我當時怎麽也沒想到,那是我這輩子最後壹次和她合影,兩年後她就永遠離開了我。那張照片我還留著,想她就拿出來。
十七歲那年,初中畢業就去南方打工,壹年後才回家。沒想到,我的離開竟然是對自然的永別。我冬天回家,她10月份就去世了,就差壹個月。我親愛的妹妹,妳為什麽不等壹月,和妳心愛的妹妹說再見呢?她走的時候,家裏人沒有通知我。當時通訊不發達,沒辦法及時通知我。我到家後才知道這個壞消息。當我回來時,我只看到壹座荒涼的土墳孤零零地立在那裏。當時我沒有哭。我哭不出來。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壹想到再也見不到姐姐溫暖的笑臉,再也聽不到她甜甜地叫我姐姐,我就感到深深的悲傷。
慢慢的我開始做夢,總是夢見和姐姐在壹起的場景。在夢裏,她和以前壹模壹樣,美麗、溫暖、可親。終於有壹天,每當我想起她,眼淚都會不由自主地從眼眶裏流出來。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懷念會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深。
大姐自殺了,只因為和姐夫吵架了。可憐的夫妻總是難過的,人生難免磕磕絆絆。哪個家庭不吵架?後來據她表姐回憶,她只是想用低毒農藥嚇嚇姐夫,結果不小心服下了劇毒農藥,喝了幾大口。就因為我姐夫又喝醉了,就坐在那裏打瞌睡,沒註意。直到兩個女兒哭著要媽媽,她才叫醒姐夫,趕到醫院。然而路途遙遠,還沒走到半路,她就僵硬了,走了。走的時候,她告訴妻子,她不想死,她後悔了。她舍不得與兩個年幼的女兒分開。傻妹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生命脆弱而珍貴,不容褻瀆,不容自殘。
這麽多年,心裏最大的牽掛就是我姐的兩個女兒。以前每次回老家,都沒見過他們。大的在外面工作,小的在上學。我以為我不是壹個稱職的阿姨,沒有照顧好他們,沒有盡到阿姨的責任,從小到大沒有給他們買過壹件新衣服。我為他們做的太少了。他們小的時候,我還小,不太懂事。直到我做了母親,才想到他們的處境。等我想彌補的時候,他們已經不知不覺的長大了,不再需要我的愛了。
現在,姐姐的大女兒已經結婚生子,小女兒也在上大學。他們都很好,很懂事,也沒有因為我的過錯而疏遠我,這讓我感到很欣慰。前年回老家的時候,大女兒給我看了她的結婚光盤。看到熱鬧喜慶的場面,看到她和新郎幸福的畫面,我百感交集,熱淚盈眶,這是幸福的淚水,也是遺憾的淚水,更是苦澀的淚水。我心想,如果姐姐還活著,如果她能看到這壹幕,該多好。女兒找到了幸福的家,可惜找不到。
我常常想,如果姐姐能夠放輕松壹點。以她的聰明和能力,再加上國家政策的完善,三五年之內,她家壹定會走上發家致富的道路。而且二姐和三姐遠嫁。如果大姐還活著,我回娘家就有個姐姐可以說知心話了。那該是多麽幸福甜蜜的場景啊!
大姐去世才三十三歲,生命之花盛開。那年我才十八歲,對生活的理解還不夠深刻。她走後,我漸漸對死亡有了深刻的理解。我討厭死亡。死亡是無情和殘酷的。會剝奪壹個鮮活靈動的生命,明白生命有多脆弱。我大姐以生命為代價,給了我壹個慘痛而深刻的教訓。我會時刻提醒自己珍惜生命。每年過了三十三歲,我都會告訴自己,我比我姐多活了壹年。活著真好,生活有陽光有鮮花!
我生命中最親的兩個人就這麽果斷的離開了我。他們留給我的只有無盡的思念和無盡的淚水。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希望上天能給我壹個正直慈愛的爸爸,壹個美麗溫暖的姐姐。
三十多歲了,每年清明節,我都沒有去過父親和姐姐的墳前掃墓,也沒有給他們燒過紙錢。我也和姐妹們商量過,想把父親的墳挪壹挪,或者給他立個碑。三姐說,爸爸的墳埋得好,周圍地形很不好,經常積水。但他的墳墓直立著,沒有倒塌的跡象,這是後代的好兆頭,並說不要亂動墳墓。再說她兩年前回老家給父親掃墓,因為周圍的人都搬走了,路上長滿了草和荊棘,徒手徒步探路都很困難,更別說背著幾百斤的石碑了。無奈卻無能為力,爸爸只能壹個人躺在千裏之外的土地上,說多麽淒涼。有機會去姐姐的墳前,卻壹直沒有勇氣去。在家裏,每年清明節,媽媽都會叫上我和弟弟,找個十字路口,給親生父親燒紙錢。我相信,祭奠親人不必拘泥於任何形式。內心最深處的思念是壹種紀念,眼中的淚水也是壹種紀念。
每次坐火車回老家,我都喜歡避開嘈雜的人聲,看看窗外的風景。滿山滿坡的樹木郁郁蔥蔥,莊嚴肅穆,仿佛千年不倒,萬年不死。我默默地盯著他們,他們也靜靜地盯著我,有壹種“這話有道理,我都忘了我想說什麽了”的境界。好像爸爸和姐姐也變成了兩棵大樹,靜靜地陪伴著我,為我趕走旅途的寂寞;默默的等著我,護送我安全到達。我總覺得,親人的屍體雖然死了,但如果他們還太在乎自己的塵世親人,壹定會化作世間的某種東西,默默陪伴,守護著我們。因為我堅信,雖然生命可以消失,但愛會永恒。
今天的太陽特別溫暖明亮。恍惚中,我看見父親和姐姐微笑著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