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她壹直是壹個活潑、美麗、有能力的女孩，她的死是壹個真正的悲劇。
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掉給人看。幸福的家庭，欣欣向榮的生活，最初的事業，都因為她的離世戛然而止。年幼的孩子不得不哀悼他們年輕的母親戴孝，而老年人不得不哀悼他們年幼的女兒。
壹年來，看著她的病情逐漸惡化，看著她在病床上受盡折磨，最後骨瘦如柴，身體虛弱，我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卻無能為力。世界上還有什麽比這更殘酷更悲慘的呢？
燕子生前許下最後壹個願望，希望把骨灰帶回渭南老家，埋在鐵爐子上茂盛的麥田裏。骨灰入土為安，留下印記，方便後人。落葉歸根，靈魂歸鄉，這是人之常情。
土地是我們自己的土地，高原是我們家鄉的高原。我們都認為實現她的遺願應該不難。
然而，事情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
5月9日，燕子的遺體告別儀式在Xi安殯儀館舉行。作為嘉賓代表，我讀了悼詞:“草長鶯飛的夏天，我們的燕子飛走了”。
文章寫道，清明時節，我們扶重病的燕子到渭南園。下著毛毛雨，麥苗青蔥。面對壹望無際的綠色麥田和爺爺奶奶的墳墓，她熱淚盈眶，壹臉悲傷。她鄭重提出，希望把自己的骨灰葬在這片土地上。
聽了這話，親戚朋友都被感動了，專用大廳裏響起了抽泣聲。
儀式結束後，她被火化，骨灰暫時存放在殯儀館。此後，年邁的公公婆婆趕回老家協商安葬事宜。
渭南老家的那幾畝地，是爺爺奶奶去世時留下的。裏面有兩位老人的墳墓，是鄰居這幾年耕種的。
我們答應等到小麥收割後再埋葬。我以為這不是問題，卻遭到各種反對。
我妻子的叔叔是那塊土地的主人。他壹向懂事可敬，此刻卻堅決反對，惡語令人心寒。
和嶽父關系很好的主管村長此時也明確表示反對。
種地的鄰居，還有其他村民，都出來反對，各種不滿，各種借口。
總之，我的家鄉幾乎所有人都表示反對。這才明白，實現小燕子最後的願望並不容易，接下來還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困難。
他們為什麽反對？我覺得有兩個原因，壹是觀念過時，二是利己。
改革開放40年，市場經濟席卷全國，城鄉社會發生了巨大變化。互聯網和手機的普及，深刻改變了人們的精神層面。無論城市還是農村，傳統的道德秩序已經徹底崩塌，現代生活已經建立。但是封建等級制度還在壹些人的腦子裏頑固生長，刻板印象經常跳出來搗亂。
在廣大農村，男尊女卑的觀念根深蒂固，表現形式多種多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後就是別人家的了，重大節日不能在她娘家過。清明節不能去她的祖墳，死後不能進她家的村子，也不能葬在她家的墳裏。
所以我們要把燕子的骨灰帶回父母家安葬，這是村民無法接受的。就連平日關系很好的親戚鄰居也完全不顧面子，跳出來幹涉。這就是觀念的問題，是人們反對的主要原因。
市場經濟讓人變得唯利是圖，農村人越來越不厚道。自私、狹隘、勢利、無情成為很多農村人的行為特征。我公公和婆婆長期在Xi安生活，和村民的關系比較冷漠。他們不能互相幫助，也很容易被忽視。
我們要在家鄉安葬燕子的骨灰，必然會路過別人家的門口，踩別人家的莊稼，摸別人家的樹枝，搬別人家的石頭，甚至占用公共道路和土地，必然會涉及到利益。
由於傳統觀念和利益考量的雙重阻撓，燕子的遺願難以實現。
這壹個月來，白發蒼蒼的公公已經多次趕回老家。我不知道他跑了多少路，花了多少錢，陪了多少笑臉，才設法協調成功。於是，我們做了讓步，不再堅持把小燕子葬在爺爺奶奶的風水寶地，而是把她的骨灰埋在懸崖盡頭的壹個斜坡上。
就這樣，大叔勉強同意，村長勉強接受，鄰居們也不再反對。
親人或者我傷心，別人已經唱過了，還有什麽死法？小燕子的死對我們家來說是個悲劇，但對其他人來說，可能只是說說而已。
我們的悲傷不能感動所有的村民。他們想阻撓或勒索。
埋骨灰並不復雜，但費用高達壹萬元紅磚、沙子、水泥的用量不多，但和人工壹樣貴。據說我公公在施工時弄斷了鄰居家的幾根辣椒樹枝，要賠償。車輪壓壞了鄰居家門口的壹塊抹布，老丈人要賠償。為了實現小燕子的遺願，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小事。
6月9日星期六，小燕子的骨灰終於下葬了。壹大早，我老婆和姐夫，連同小燕子的孩子和我們自己的孩子，還有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從Xi安殯儀館帶回骨灰盒，壹路趕到渭南鐵路院，為小燕子舉行葬禮。
陽光燦爛，麥田流金。關中平原的夏收已經接近尾聲，田野裏到處散落著黃色的麥稈。燕子墓位於壹大片麥田的邊緣，在壹個剛剛收割完的土坡上，正對著爺爺奶奶的墳墓。
葬禮簡單而莊嚴。許多村民來幫忙。紙錢、紙花、煙花、鞭炮和老人的抽泣聲在那古老的田野裏回蕩。
麥田裏的金色日子，我們的燕子終於回家了。多難過，多辛苦！
可憐的燕子，安息吧，我們會經常帶孩子回來看妳的！
寫於2015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