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作者:莫言
看妳咽下最後壹口氣。
我眼中的淚水
心裏多少有些欣慰。
停止了艱難的呼吸。
皺紋散開了，露出了笑容。
又哭又笑。
於是悲喜交集。
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爸爸，妳說過
沒有感恩，沒有父子
我曾經用800字描述過壹個耳光。
妳的手掌就像壹件古老的樂器。
還像個膽小的小畜生。
聲音與飛機的音爆相吻合。
讓燕子撞墻，窗戶紙顫抖。
雖然都是虛構的
但是疼痛是無法忍受的
這是我的爆炸。
當時文壇震動。
現在它不見了
螺旋形
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爸爸，妳說過
無仇無父無子
面對妳的身體
我看見壹個嬰兒。
皮膚粉嫩，哭聲大。
從爬樹的頑童到害羞的新郎
從運送口糧的平民到制作梯子的木匠。
從彎腰到爬行。
讓兒子因咳嗽而顫抖。
背著我的孫子散步。
在彈片的尖嘯聲中
在高粱的比喻中
在白色的棉花和金色的麥穗中
在奶牛的哀鳴和收割機的轟鳴聲中
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在餓屁和飽嗝之間
在光影的變化中
九十六年很快就過去了。
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爸爸，妳說過
虎毒不吃父母。
我壹直記得那些
未完成的故事
那些小人物的大脾氣
那些大人物的詭計
那些狐貍的紅燈籠
會看風水的南方人
窗外銀裝素裹，缸底紅裙
沒有影子的人，歌唱的馬。
被罵死的石榴樹
牛肚子裏的勃朗寧手槍
被脅迫下的供詞
妳是講故事的大師。
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爸爸，妳說過
虎父怎麽會有兒子？
妳壹生都在嘆息。
只生產了大約八萬斤糧食
爸爸，這是壹個偉大的成就。
除此之外，還有棉花和蔬菜。
挖掘河流，修建道路
有許多格言:
壞人從不懺悔，而是強迫他們懺悔。
懺悔的都是做了壞事的好人。
知道自己不好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些自以為是好人的壞人。
只有受害者知道壞人有多壞。
只有被抹過屎的人才知道屎臭。
只有被狗咬過的人才知道狗是殘忍的。
大多數好人都活不長。
因為他經常有負罪感。
惡鬼見愁，顏不服。
少說話，少去市場。
紅薯盡量不要削皮。
把父母當孩子養，這叫孝順。
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爸爸，妳說過
甚至曹也會有壹個像壹樣的兒子
妳去了私立學校。
看三國和水滸傳。
寫壹手漂亮的字
而是因為壹個去臺灣省的表哥。
只能在家種地。
萬物生於大地。
土地是我們的命脈。
妳是國家壹級農民(我蓋章)
享受國務院農業稅減免。
妳是高粱地裏的壹株高粱。
父親群體中的父親
是壹首長詩，壹串嘆息。
壹種信仰，壹種記憶
想想妳臨死前給妳媽媽打電話
我熱淚盈眶
我會在死前給我媽媽打電話。
同時，我會打電話給我父親。
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爸爸，如果有來生。
我將是妳的兒子。
5月10日？莫言
(莫晏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