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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三)

阿水的婚禮,讓平靜的村莊激起了壹陣漣漪。

村裏人,以極大的熱情和好奇心,看著從江南的大山裏來的壹隊人馬,吹著嗩吶,打著腰鼓,擡著養眼的嫁妝,好不熱鬧。

鄉裏結婚講究個風水,不能從大路上直奔進家,必須繞壹個灣兒,所謂“上水”,由西向東行進。

這壹行人馬就多繞了半個生產隊,惹得家家戶戶都出門看熱鬧,追著隊伍走,到了阿水家,那長長壹溜人馬就稀稀拉拉幾百米長,待新娘子到家門口,那壹排鞭炮早就掛在樹梢上,老隊長壹吆喝,鞭炮就“劈裏啪啦”炸開了!

新娘子被人牽著,蓋著頭蓋,阿水壹著急,就直接抱起新娘子,大步跨進了婚房。

後面怕鬧新房的人擠進門,幾位嬸子嫂子就各端著壹盤子糖果、花生、紅棗、蓮子、糖豆,麻花擋在新娘子身後,拼命往人群大把大把的拋撒盤中的點心。

孩子們蜂擁而上,夾雜著老人、村民,大家就忙著撿拾落在地上的喜糖點心,也就顧不上鬧新房了。

阿水乘機把房門反鎖上。

這巧兒是蓋著頭巾的,視線也不清晰,被人簇擁著,最後被阿水抱進了婚房,才松了壹口氣。

十六歲的巧兒已經懷孕幾個月了,喜的阿水都不知道怎樣才好,忙問巧兒餓了沒?渴了沒?

阿水今日特別帥氣,新理的頭發噴上了發膠,壹身筆挺的西裝,左胸口袋上方別著壹朵鮮艷的紅花,下面飄著兩個字:“新郎”。

巧兒只羞羞答答,滿臉胭紅。

瞅著阿水,笑的讓阿水如喝了酒壹般的醉!

阿水只想著“叭叭叭叭”的好好親熱壹陣子……

宴席就在村支部大院子裏舉行,生產隊裏家家戶戶都來了人,參加阿水的宴席,祝賀阿水喜結良緣!

阿水可謂是又娶媳婦又要生娃,雙喜臨門啊!

這阿水媽呀!喜的走路帶風聲,說話拖長音,壹句話的音律拐幾道彎兒,黃梅戲的腔調全都出來了!

“張家大嬸兒啦~,妳這是到哪裏器(去)~喲~?這是額(我)水~兒的喜糖吶,給妳家小孫子拿點!”

張嬸接過喜糖,說:“哎喲,李家媽,恩家阿水可真出息,媳婦就快做月子了吧?”

“哈哈,還早著吶!還早著吶!”

“填孫子再請我們喝滿月酒喔!”

“那是的喲!那是的喲!”

家家都出了份子錢,農村得要回禮的,喜的阿水媽媽,那是:

串家走戶送喜糖啊!田間勞作道阿水喲!

大家都嘖嘖稱贊,都說阿水真有能耐的,咋就娶了這麽個天仙壹般的美人兒!

次年春末,阿水就得了壹個近八斤的胖兒子,取名字就叫八金。

農村人取名字,什麽黑雕、毛兔、羊羔子、巴央子、賴狗、老雞、孬子、大傻等等,名字帶動物,帶傻氣,什麽阿貓阿狗的,孬子呆子的,才好養活。

還有男孩子特意取名字叫“丫~頭”,“妞~兒”,小女孩偏偏取名字叫“小姥”,“地寶”,“財神”,總之,反著叫。

壹是因為農村大多重男輕女,覺得男孩兒格外金貴,得“藏”著,所以叫“丫頭”,有的給男孩兒頭發留壹個老鼠尾巴,梳壹根細長辮子,就當女孩子般養。

而女娃天生嬌羞,就得“老”,這樣去討壹個安心,目的就是:癩娃好養,長命百歲!

就這等淳樸的思想,八金的名字取得就可以說簡單、吉祥又高雅了!

八金出生八斤,八與“發”諧音,八金寓意“發金”,家旺、財旺、仔旺!

話說這巧兒,其實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只是稀裏糊塗的做了母親。

玩,還是壹樣的貪玩!

她還遠遠的沒有玩夠呢!

離開了雜技幫子,也就離開了那壹群快樂的夥伴,離開了對她殷殷期望的師傅。

這壹切都是因為阿水啊!

這阿水呢~

新婚時候整日守著巧兒,過了幾個月無憂無慮的好日子,直到巧兒生了娃,頓時覺得“亞歷山大”了!

然後,唉,然後哇,就有壹點捉襟見肘了!

阿水不喜歡幹農活,雖然被媽媽絞死舌根子嘮叨著去了幾回地裏,但心裏還是覺得單靠幾畝地,終究不是個出路。

坐吃自然山空啊!

門口除了莊稼地,沒有啥好營生。

阿水就和村裏人思量著,結伴壹起,遠到福建打工去了,丟下巧兒和幾個月的八金。

阿水掙了錢,就拜托從福建回來的人捎給巧兒用。

阿水自己也想巧兒,心裏火急火燎,但直到過年結了帳,才得空回來。

巧兒壹見到阿水,哭得都和淚人兒般的:

娃她壹個人帶,婆婆總是下地幹活,也幫不了她,關鍵婆婆還在外面說她好吃懶做,她是懷著娃來的,就這娃帶的她自己都只想哭,哪有手騰出來再做其他的事。

阿水就思量著和母親商量,單立門戶,年過了,就分了家。

壹排房子,大哥單立門戶在左,阿水單立門戶在右,中間阿水母親帶著阿水弟弟住。

分家了以後,正月初八,阿水就又要出遠門去打工了。

巧兒叫來了她自己的奶奶。

老人家也不過才六十多歲,就抱上了曾外孫,可謂福氣老人!

話說這奶奶是看著巧兒長大的,來了以後,看見巧兒過的這日子,就壹陣陣的揪心的痛!

這回奶奶過來,壹是準備好好護著巧兒,幫忙做些活兒,二是決不能讓巧兒這個婆婆再欺負她的孫女兒,她來就是要給她撐腰長威風的!

巧兒自從奶奶來了以後,做飯、洗衣、菜園子都是奶奶幫忙弄,巧兒主要任務就是帶八金。

巧兒又恢復了小女孩的心態,時不時可以和奶奶撒撒嬌,說說笑笑,玩玩鬧鬧,日子就過得很快,轉眼正月十五就到了,八金就快八個月大了。

壹天,巧兒坐在矮桌前,懷裏奶著孩子,右手拿著筷子在桌子上扒拉飯,左手彎裏躺著小八金正在收聽吃奶,手上拿著撲克牌,和比她小壹歲多的鄰居來狗子玩爭上遊。

只見巧兒嘴裏含著壹口飯,同時嘟噥著:“來狗子,慢著,這壹張牌我要。”

說著,抽出壹張2,把來狗子的老K給管上了,然後興奮的打出來34567小順子,末尾壹個炸彈,把來狗打得落花流水,五分錢的底,炸彈翻倍,來狗子就輸了壹角錢。

這巧兒樂得“咯咯咯……”的笑,也不管八斤吃著奶沒有吃著奶,自顧自的把菜推壹邊,催來狗子洗牌來著。

八金也就兀自抓著豐潤的奶頭,吃壹會兒玩壹會兒,奶水射到眼睛上,就拿小手瞎柔柔,蹭的壹臉奶香。

這鏡頭正好被下地幹活回來的婆婆看見了,婆婆說話就不太好聽了:

“小來狗雜,妳個龜子兒,怎麽那麽閑啦?妳媽媽在地裏面,累死累活喲!妳卻在這裏玩牌,妳還要臉不要臉了?壹會兒妳媽回來,不打死妳才怪呢!”

來狗子壹看阿水媽媽這陣勢,嚇得扔下撲克牌,抓起剩下的零錢就跑了。

這巧兒奶奶壹聽巧兒婆婆指桑罵槐,就從屋子裏走出來,不高興地對巧兒婆婆說:

“我說親家婆,我家孫女好不容易有壹個玩伴,妳倒好,給罵跑了!妳這哪裏是罵人家,分明就是罵巧兒唄!”

“怎麽著,好吃懶做還不能說?我就說我家阿水,娶回來壹個狐貍精呢!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好看能當飯吃呀?還是能當水喝呀?啥也幹不了,見天就是玩……”

“玩怎麽著?玩怎麽著?我孫女在我家,我們就沒有讓她幹過活兒,哼!到妳這兒,過的是什麽日子?破房子下雨天還漏水,半個月才能吃上壹回肉,這麽苦她都忍受了,妳怎麽就壹點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才多大的人?”

“哎喲,哎喲喲!都是生孩子的婆娘了,還怎麽著,等著人嬌慣呢?哈哈,那妳們就跑錯了門了!像這麽好吃懶做的混日子,我看有壹天啦,餓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喲!”

“好呀,妳這個巫婆,咒我孫女死,我看妳這個老巫婆才不得好死吶!”

“哎喲妳個老東西,妳憑什麽罵我巫婆?”

“我今天罵得就是妳!巫婆!巫婆!黑心肝的老巫婆!有我在,休想騎在我孫女頭上屙屎!”

“妳這個老王八羔子……”

說著說著,老太太和阿水媽媽手都指到對方鼻子上,然後也不知道誰先,竟然動起手來,互相揪著頭發,扯著衣服,連呼帶喊,連哭帶嚷,嘴裏互相罵著難聽的話。

巧兒急地,抱著八金,跑到隔壁,叫來鄰居的大叔和嬸嬸。

架是拉開了,巧兒奶奶臉給抓破了皮,滲著些血,阿水媽媽頭發被耗下來壹大把。

這兩位老婦人都壹屁股坐在地上,手裏都拿著板子,拍著地面“啪啪”作響,互相用手指著對方,壹把鼻涕壹把眼淚,婆婆在控訴,奶奶在護短,水平不見高下。

這巧兒,就抱著八金,躲進房間,“嗚嗚嗚”地傷心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