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在我的認知裏,拾荒真的不是壹個好玩的工作。日常生活中看到的拾荒者,總是以壹種可憐、臟亂甚至悲慘的形象出現。
羅定市水鬼康復村遇到的彭波,是我遇到的第壹個真正從拾荒中找到樂趣的人。
目前仍有6名康復人員住在水鬼醫院。水貴的第壹天,其他五個人都看到了,除了壹個彭彭,他滿屋子廢品的來到他家門口。其他老人說他出去撿垃圾,白天基本不在村裏。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們看到他蹲在門口吃早飯,才得以和他取得聯系。這才發現,昨天看到的那堆廢品,其實是他的生活用品:燒水的水壺,電飯煲,插件,各種拆下來的電器。
彭彭下巴上留著小山羊胡,看起來瘦瘦的,精神抖擻。說話時聲音洪亮,語速快,顯得清脆而堅決。
他年輕時生病住進了醫院。早年靠收豬糞為生,後來改行拾荒。本來我猜測他選擇拾荒可能是生活所迫,但在交談中我了解到,其實他這幾十年的積蓄足夠他晚年無憂,只是他“閑”了。後來右腳截肢,裝上假肢後,他還是每天開著三輪車出門。提起自己的工作,彭彭的語氣多少有些自豪和愉悅。
“我可以坐這輛車出去,壹天就可以遊遍整個羅定市,就像孔子周遊世界壹樣!”
我註意到他右手無名指上戴著壹枚金戒指。我有點驚訝,想知道他是否結過婚。壹問,他說:“我撿的。我覺得很好看,就穿上了。”
然後我觀察到他的手腕上戴著五顏六色的塑料手鐲和發繩,有點滑稽。再問,還是壹樣的回答。
於是我發現眼前這個人有點幼稚,和他的年齡不匹配。他其實喜歡只有小孩子才感興趣的東西。
我們正聊著,恰巧村長從教堂給他帶來了壹個新年掛件,壹只大紅的金雞。他非常喜歡它,非常高興。他拿在手裏握了很久,才掛在門上。
收廢品的時候,彭波會給自己留壹些書,尤其是文化、歷史、醫學方面的。見我們也感興趣,他還從堆滿東西的房間裏翻出了壹本《解密名人祖墳風水》和壹本《羅定名勝》,興致勃勃地給我們講解起來。
其實他只上過幾年小學,但是很好學。他把去教堂做彌撒和唱贊美詩當成學習的機會,所以認識了很多單詞。對壹些單詞壹知半解,並不妨礙他靈活運用。
村子的地理位置有點特殊,正好在附近壹個村子和壹條公路的關口,所以彭彭有時候會做壹些簡單的自行車修理工作。他用粉筆在門上寫了八個字:“車店萬裏”“激光修理”。
我問:“什麽是激光修復?”
他:“激光是高科技!”
我:“補胎需要什麽高科技嗎?”
他(堅定地):“當然!”
我忍不住笑了,也沒有真的告訴他激光是什麽意思。
除了修車,彭波還自學了很多小技能,比如修電器,簡單的醫療註射護理,給村裏兩個重度殘疾的村民理發。毫無疑問,如果他從未住院並留下殘疾,他的能力和勤奮將使他過上美好的生活。
我們本來想采訪他,卻發現他並不是壹個理想的采訪對象。他不善言辭,對生活的描述過於簡單。記憶不清晰,有時不壹致。而且我經常聽不清他的肇慶話。但是他有壹種特別的人格魅力,讓我很想認識他。
當截肢者使用非電動輪椅代替步行時,他們有時會選擇向後移動。在東莞四安康復村第壹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我們幾個人站在林蔭小道的路邊,看到遠處有壹輛輪椅緩緩滑行。輪椅上的老人背朝前坐著,用唯壹的壹條腿不停地向後推,讓自己往前走。他從我們身邊經過時擡起頭,壹句話也沒說就從我們身邊劃過去。我內心很震驚,夾雜著震驚、悲傷、同情的復雜情緒。
但是同樣的動作,彭彭並沒有讓人感到難過,反而很開心。他完好的腿很有力,有節奏地推回地面。輪椅的移動速度和輪滑壹樣快,讓人忍俊不禁。
(以下圖片可能會讓壹些人覺得不舒服。)
有壹天,彭彭出去撿垃圾,因為壹輛三輪車爆胎維修耽誤了壹段時間。彭彭回到村子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意識到他家門前的動靜,我和陳驍被風吹動,跑過去蹲在他身邊看他忙碌。
那時候大部分老人都已經睡了,村裏壹片漆黑,除了他家門前微弱的黃光,映出地上壹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從家裏拿出兩片面包,和買來的雞肉壹起放進電飯鍋裏的開水裏。然後坐在門口的短板凳上,倒了壹碗五塊錢壹斤的燒酒。
吃完飯津津有味,他開始撿柴火燒水洗澡,我們也幫忙。雖然晚上很冷,但是當火燃燒的時候感覺很溫暖。因為爐子在院子裏的壹堆磚頭上,而彭彭坐在輪椅上,必須彎下腰來生火。好像有點辛苦,但他還是興致勃勃的和我們聊天。
我突然覺得這種情況似乎和他的命運有些對應。?
在接觸彭彭之前,我想也許我們會遇到壹個沈默孤獨的老人。因為他的標簽不僅僅是清道夫、麻風病人、壹條腿的殘疾人——因為麻風後遺癥,還是壹個沒有伴侶和孩子的孤寡老人。這些身份加起來,足以讓人想起“老有所苦”之類的話。
但他並沒有因為這些而成為壹個封閉悲觀的人。
我很難用“豁達”或者“堅韌”這樣的詞來定義他。這種話是建立在壹個主體對自己的不幸非常了解,並且認為這是不幸的基礎上的,但是清道夫叔叔,我覺得他是“心大”,或者說他對不幸有壹種麻木不仁。看來他並不在乎局促的生活環境和自己的殘疾。說白了,他壹點也不覺得“慘”。更難得的是,他有壹種活力。他喜歡壹些美好的小玩意,感覺真誠地接近知識和美好,保持著對生活最樸素的熱情,讓自己的生活富足、簡單、快樂。
他也讓我反思,在我們真正接觸壹個人之前,不應該用標簽來定義他的生活狀態。有些標簽,比如“殘疾”、“喪偶”,可能和他們的生活方式有關,但不壹定決定他們的生活狀態,更不要說評判他們的內心。
我們當然經常犯錯誤,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需要壹直與我們的偏見作鬥爭。
臨走時,我們想和清道夫叔叔合影。他大方地接受了,在鏡頭前撅著嘴,驕傲地跟“耶”比。
文/圖: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