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是當代中國最令人欽佩的作家之壹。他的作品與他的生活完全相同。史鐵生在自己的《寫作之夜》中,用殘缺的身體,表達了最健全、最飽滿的思想。他經歷了人生的苦難,卻表達了存在的清明和喜悅。他睿智的話語,照亮了我們日益黑暗的內心。作為2002年中國文學最重要的成果,他的《從病隙斷筆》壹書壹如既往地思考了生與死、殘與愛、苦難與信仰、寫作與藝術等重大問題,回答了我如何在場、我如何活出我的意義等這些普遍的精神問題。當大多數作家都放棄面對消費主義時代人類的基本處境時,史鐵生卻活在自己的內心,依然在奮力追求人類的價值和榮耀,依然堅定地向生存的荒涼地帶進軍,堅決地與未知作鬥爭。這種勇氣和堅持深深地引起了我們對自身處境的警惕和關註。
——2002年度中國文學與傳媒大獎傑出成就獎獲得者史鐵生致辭。
◆史鐵生:男,漢族,1951年出生於北京。1967初中畢業。1969去陜西延安插隊,1972雙腿癱瘓回京。從65438到0974開始在北京的壹個街道工廠工作,持續了七年;與此同時,我自學寫作。後來因急性腎損傷,回家休養。文學作品發表於65438年至0979年。1997當選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主要作品有:《我遙遠的青萍灣》、《人生如弦》、《舊居筆記》、《往事》;小說《靜修筆記》;散文,散文集《我與地壇》《帶病斷筆》。作品多次獲獎,部分章節被翻譯成外文在海外出版。最了不起的是獲得了2002年華語文學傳媒獎優秀成就獎。
史鐵生獨特的命運觀
叫他拜佛,他沒有。因為佛是不能讓他癱瘓的腿站起來的,因為如果佛要“拜”才願意加持別人,那就不叫佛了。他認為佛的本義是“意識”,是動詞,是行為而不是至高無上的寶座。
人家請鐵生算命,他不算。因為,妳過得好,不用數,“好”就來了;如果妳命不好,更不用說,活壹天高興壹天,不用明知前途險惡卻壹步壹步向災難靠近。何必呢!壹個專家說可以“為妳避禍”,鐵生也不信,因為那就是命運未蔔,他“推算”的東西都是扯淡,那是為了什麽?
但是史鐵生似乎又“相信生命”了。他說:“如果妳預測壹切事物的未來,妳會說它有無數種可能性,但如果妳回顧它的過去,妳就會知道,命運其實只有壹種。”壹個人走的路不就是“這條”嗎?但這並不是不掌握“命運”。鐵生的奮鬥精神和創作實踐證明他是壹個不向命運低頭的人。他只是不強求什麽,不做欲望的奴隸,因為欲望是無邊無際的,人不可能有壹天完全“滿足”的!
我認為,在新時期的青年作家中,史鐵生是最懂生活、最豁達、最真誠的典型。他是壹個殘疾人。他因為這種悲觀情緒,幾次試圖自殺,但當他最終意識到沒有差異就沒有世界的時候,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殘疾的身體,“接受”了自己與他人的差異,努力做壹個心理健康的人。
我特別欣賞鐵生面對苦難時的大度和理解。他說:“苦若滅自然,則無悲,苦若滅萬物,則滅之。”所以,人千萬不要追求絕對的公平,永恒的利益,完全無憂無慮的所謂“幸福”。沒有無悔的人生——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走進不尋常的史鐵生
▲史鐵生就是這樣壹個被嚴重忽視的人物。他曾被列入所謂的“抵抗投降”,但這是壹個嚴重的誤解。史鐵生的姿態與其說是抗議和批判,不如說是沈思和建設。...
▲我喜歡他作品的壹個最大原因就是他的思路和文字清晰明了,從來沒有鬼過。他可以超越智慧和愚蠢。他不偽裝,卻經常審視自己的內心。...
▲鐵生對生命的解讀,宗教精神,對文學和自然的理解,構成了真正的哲學。他幻想著踩在柔軟的草地上,踢到路邊壹塊石頭的感覺...
生活中的殘疾和愛
我是史鐵生——我很小的時候就覺得這有點奇怪,好像除了我我什麽都可以。這種感覺壹直沒有消除,尤其是我壹個人的時候。我終於想明白了:史鐵生是別人眼中的我,我也不全是史鐵生。
大多數情況下,我被史鐵生還原美化了。簡化是必然的。美化或者出於別人的善意,或者出於我的偽裝,也可能出於某種風格的習慣——中國人愛贊美詩。所以除了史鐵生,還有更豐富更混亂的我。所以我,甚至我經常把他看成壹個謎。我肯定他在這裏,但要把他全抓起來並不容易。總之,他遠不是壹個坐在輪椅上,棱角分明,整齊劃壹的中年人。日光有壹種魔力,常常使人害羞,猶豫,甚至絕望於壹個名字。白天的魔力壹消失,夜晚的自由壹到來,名字就脫落成壹張扁平的畫皮,其余的逐漸與我重合。雖然看似朦朧,卻是真實的。這是獨處和寫作所必需的心理環境。
其實我可能不適合當作家,但是命運把我帶到了這條(近似的)路上。
左右無邊的時候,總有壹條路可以走,而這條路已經不能用腿走了,我就用筆去找。這種探索後來被發現有益於這種鋼鐵般的生活,有益於世界上最不安分的心靈之壹的寧靜。
所以,我的寫作和文學關系不大,也可能無關緊要。我只是迷迷糊糊的走著,忍不住嘮叨;去孤獨的四處看看;當我驚恐地行走時,我朝不知何處的方向祈禱。我只是壹個作家,與任何“學問”無關。學習是壹件很講究的事情,尤其需要被認可。數學,哲學,美學,文學,都是不打鬧的東西。不寫的話,沒有那麽多規矩。癡人說夢還行,捕風捉影,疑神疑鬼不歸也能算。當然,責任自負。
寫作救了史鐵生和我,不然我這輩子怎麽辦?當然,妳也可以做點別的,比如畫雞蛋。我畫過,但是我真的不喜歡。我喜歡體育,喜歡足球,喜歡籃球,喜歡田徑,喜歡爬山,喜歡去野外看野生動物,但這對於史鐵生來說是不可能的。以寫作為生是壹件被迫的事情。當初我勸他:死了就死了。寫就寫吧。壹步壹步來。就這樣,我其實賺了點錢,也收獲了壹點名聲。這個傻鐵學生從來沒有純潔到不喜歡這兩樣東西。況且,錢可以支撐“沈重的身體”,名氣是用來支撐虛弱的虛榮心的。當他脆弱的心靈變得強大時,我的確看到了名聲荒謬的壹面,但不要過河拆橋。我記得它在我們最絕望的時候伸出了善良的手。
歸根結底,我寫作是為了謀生。而是分幾個層次,先為衣食住行,再為不夠,看價值和虛榮,再為不夠,看荒誕。荒謬就夠了嗎?於是我被送上了這條無盡的路。
殘疾和愛情,這兩種新聞,在史鐵生的命運中是特別強調的。如我所說,強調這個天生愚蠢的人是恰當的。只是沒想到史鐵生過了四十歲才漸漸明白這件事。
這兩種消息幾乎同時傳來,都是21歲。
壹個做好充分準備迎接愛情的人,終於迎來了殘疾——無論如何,這壹舉動都是足夠的傷害。我不相信任何人能不驚慌或哭泣。此外,這不是壹個光榮行為的結果。這是壹個非常普通的事件。就像醒來看著天空壹樣平常。它仍然是藍色的,地面沒有塌陷,但情況不太對勁——妳與地球的關系發生了壹點變化。是的,不能用腳掌,只能用屁股,也可以用全身去蹭。
是的,第壹是坐,第二是臥,第三是死。嗯,就這麽定了。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很高興他很快就找到了問題的點:沒有理由!妳沒有犯錯,也沒有人犯錯。妳不需要懺悔或憎恨。讓風對妳說“對不起”?將來,妳會知道上帝沒有錯誤,從來沒有。
我記得,愛情來的時候,這個鐵學生雙腿殘疾,他是多麽渴望愛情,而我卻親手把“進不去”寫進了他的心裏。事實上,我和史鐵生又開始互相埋怨了。我們睡不好,食物也不好吃。他說是,我說不是,我說是,他說不是,可悲的是,說不是的那個人往往看起來很正義,而說是的那個人似乎別有用心。但是,總的來說,這樣的爭執最終會戰勝大義。過了壹點時間,結果應該很清楚了。風不打雲嗎?
山能擋住河嗎?現在結果不是出來了嗎?——史鐵生已婚未育,生活安逸。但當時我不能。那時候是個該死的東西。我壹直覺得自己的壹片真情是對別人的傷害,傷害壹個也無妨。但這就像是女士的絲襪在跳躍,經緯交織,壹個坑就是壹個大坑。這才是關鍵:“不能”四周都寫著呢!這是殘疾最根本的苦。
這不壹定是應該忍受的狹隘而無足輕重的苦難。失去愛的權利的人,必然會遭受其他權利的全面損害,就像在愛情貶值的時代,人的權利普遍受到威脅壹樣。
可以說,殘疾人的首要問題是就業。就業,如果只是為了生存,看不出為什麽壹定要比救濟好;所以它比救濟要好,因為它表明殘疾人也有同樣的工作權利。既然是權利,沒有什麽是次要的。如果壹項權利被忽視,為什麽其他權利得到保障?如果他們的權利止於工作,那可能就不是人的特性了。牛和馬呢?如果我們認為殘疾人可以(或者應該,或者必須)生活在愛之外,為什麽我們不能退壹步想想他們也可以生活在教室,體育場,電影院,各種公共領域之外...最終活在全面的人權和尊嚴之外?
是啊,是啊,有時候不得不這樣,身強力壯的人也是這樣。不僅僅是殘疾人壹輩子沒有過壹次幸福的愛情!好了,這又是壹個關鍵:壹個沒得過獎牌的人和壹個無權參賽的人有區別嗎?
但是等等。說了半天,誰說殘疾人沒有愛的權利?不管是哪個鐵學生,都不能用壹個假前提來支撐自己的論點!當然可以。但是,歧視是壹定要公開宣布的嗎?公開宣稱歧視的領域就壹定沒有歧視嗎?還是相反,不歧視的聲音恰恰是因為歧視確實存在?
好吧,即便如此,愛的權利真的值得如此突出地強調嗎?
是的,這是因為,同樣,殘疾也是這個世界上的壹個突出問題。
殘疾不是殘疾人獨有的。殘疾就是殘疾,限制,障礙。出名已經是壹種限制了。肉體是心靈的屏障,否則,理想從何而來?殘疾不僅限於肢體或器官,還包括由於精神壓迫和傷害,如歧視。歧視不僅限於殘疾人,歧視無處不在。歧視的原因在於人們背離了神的愛的價值,盲目地以人的社會功能來衡量,於是善惡樹上的果子使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凸顯出來。榮辱之下,心靈開始守護,然後疏遠,最後孤獨。頭腦同時呻吟和呼喚。叫什麽?例如,殘奧會呼籲什麽?馬丁·路德·金的夢想要求什麽?是為殘疾的身體延續壹條健全的心智之路,為孤獨的靈魂開啟壹條愛的道路。殘疾和戀愛的消息總是那麽揮之不去,不離不棄,無處不在。真正的進步最終很難用生產力來衡量,而不是用愛來救贖殘疾。
但是,對殘疾人戀愛權的歧視,往往被默許,甚至被理直氣壯。這種精神壓迫的極端例子,也許是壹種象征,壹種警示,用被愛的排斥的痛苦和走向愛的永恒夢想,來解釋上帝的寓言無處不在。也許,上帝是想強調人的殘疾,人的迷途和危險,以及愛的必要性和神聖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