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小青
他剛剛丟了他的嬰兒車。
在20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擁有壹輛嬰兒車有多不可思議？
安川就是這樣穿著白色的小西裝和亮皮鞋出現在我們面前的。為了我們這些小鎮的孩子買壹張《白蛇傳》的貼紙，值得炫耀壹整天。如果我們能讓媽媽買兩個漂亮的發夾在過年的時候戴，我們走路就輕如燕了。
所以當安川出現的時候，那些狂野的男生幾乎要流口水了，而女生們看到安川的時候眼睛就更粉了。結果，安川帶著表面上的排斥和內心的嫉妒得到了這些商品。
那些還消化不了羨慕的孩子，開始在安川的凳子上膠水，擦黑板的時候公然站在安川的課桌上，把自己的課本踩臟。老師每次看到都會很驚訝。只要他能抓住它，他就會立刻動用手頭所有的武器——包括常用的武器、雞毛撣子、教鞭和休閑高跟鞋——來懲罰淘氣的孩子。安川的父親是省銀行的副行長，母親是縣醫院的護士長。
安川總是靜靜地低下頭，抿著嘴，壹言不發。老師說著流利的普通話，問他:“安川，他們還做了什麽？老師會主持正義的！”他只是搖搖頭。
我很榮幸成為安川的同桌。放學後，當每個人都在嘰嘰喳喳地閑聊時，總有人會故意帶著厭惡問我關於安川的事情。
“我聽說安川的地板是金子做的。是真的嗎？”
“我聽說安川父親的工作是數錢？他告訴過妳嗎？”
……
安川只和我說話，因為只有我不欺負他。
我去過他家。這是壹所大房子。地板是暗紅色的，不是金色的。看起來幹凈整潔。我看不到簸箕和鏟子之類的農具。我的臥室裏有很多書，包括葫蘆兄弟的精裝漫畫，不像我的房間。唯壹的書是學校發的作業本。可惜只有他奶奶和他住在壹起，所以我壹直沒有機會和他爸爸確認他的工作是不是只是數錢。
他每天都會給我新的嫉妒理由，因為他爸媽會不停地從省城送來各種零食，比如我第壹次吃到正宗的康輝花花蛋，第壹次吃到冠高美，形象地比喻了我們日常的奢侈品——牡丹皮做的唐僧肉，魚皮花生和爛蘋果皮，酸梅粉。它以大比分獲勝。
直到他有了新的嬰兒車，徹底粉碎了我的嫉妒。
這輛嬰兒車是專門從省城運過來的，作為他的生日禮物。它是藍色的，車上的鈴鐺是壹個可愛的熊頭。
安川特別大方，良好的教養讓他即使面對心愛的東西也不會忘記別人的存在。所以，當安川邀請我和他壹起騎車的時候，我毅然拋棄了我的跳繩同伴，去了他家後院和安川壹起騎車，並說不想玩的時候就和他壹起玩。第壹次坐這麽酷的嬰兒車不知道有多好！最後，他眼巴巴地看著我，壹遍又壹遍地問:“小艾，妳想什麽時候玩？”再騎壹次還是兩次？"
俗話說，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生活永遠不會無風不起浪。在我和安川建立了非常不平等但運作良好的友誼的那壹天，那些孩子的嫉妒終於爆發了。他們也放棄了蹦極，發現院子後面安川的家譜很吸引人。都寫著:“男生愛女生！安川不要臉！”
我們呆呆地等了壹會兒。
我從來沒有嘗試過被孤立的感覺，不為別的，因為我是校長的女兒，但是這種敵意第壹次在我面前如此赤裸裸，我的腳趾頭都在顫抖。安川壹反常態，沒有用沈默來對抗外來的突襲，而是管好自己的小嘴，用憤怒而悲傷的眼神盯著這些入侵者。
班王姜姜沖著我們吼道:“齊蕭艾，我勸妳不要和安川玩！否則，我們所有人都會忽視妳。自己選吧！”
我沈默了三分鐘，甚至更久，直到他們失去耐心，我才憤怒地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第壹次體會到了孤獨的感覺。每走壹步，空中的小刀子都會讓妳渾身是洞。待在教室裏，頭都暈了，感覺周圍的評論都是針對自己的。很明顯，沒做錯什麽的委屈和被孤立的羞恥感交織在壹起，分量是那個年齡的孩子無法承受的。
此外，安川的後院每天下午都被那些孩子包圍著，他們不停地羞辱安川，勸我投降。僵持三天？四天？我終於朝著群眾的方向走去，再也沒有回頭。壹直抿著嘴的安川突然哭了起來。他沖著我的背影喊道:“齊蕭艾，回來！我再也不急著要妳載我壹程了！以後想騎多久就騎多久！”
我的腳步停頓了...多麽大的誘惑！可惜那壹刻我明白了什麽才是更重要的選擇，於是我堅定地給他留了壹個背影，回到人民溫暖的懷抱，假裝悔過自新，接受兄弟姐妹們冰冷而熱烈的歡迎。
我再也沒見過安川。接下來的幾天，他請假了，然後被父母接回了省城。那又怎樣？我當然忘了他。
我從小學升初中的時候，父母動用了很多關系，把我送到了省城的壹所私立中學。據說這所學校的升學率很高。然而，迎接我的第壹個消息並不好。而是來自於上壹屆學姐的警告。他們斬釘截鐵地警告我們:“這個學校很亂，尤其是2年級7班的安世傑組，最不安分。妳必須躲起來！”
當然，對於膽小如鼠的我來說，壹切都只是耳聞。但作為壹名課代表，我悲哀地發現，語文老師的辦公室和教室都要經過安世傑所在的班級，而我卻總是快速地靠著墻走，想著壹個匆忙的影子。
有壹天，像往常壹樣，我在急速漂流，從某個地方掉了壹個鉛筆盒，正好砸到我的頭上。我忍住頭上的痛，艱難地撿起來。我擡起頭，看到壹張桀驁不馴的臉。沒錯，是安世傑。
“嘿，黑孩子！把鉛筆盒送上來！初二(7)班！”
我的心情很復雜，我點了點頭，哭了壹路。為什麽我的運氣這麽差...
“謝謝！”安世傑接過鉛筆盒，狠狠的看了壹眼站在身後的男生A，他在發抖。男生A發出誇張的叫聲，把大家都逗笑了。我緊張地點點頭，準備悄悄溜走。安世傑突然叫住我:“妳在哪個班？”心裏又是壹陣哀號，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壹年級七班。”我真的很會審時度勢！
“妳看起來很面熟。哪天讓我給妳買瓶汽水？”
“哈哈……”我快速笑了兩聲。“這是...該上課了……”
身後傳來壹陣笑聲，接著是敲鉛筆盒的壹聲巨響，然後是壹聲哀號。我狼狽地滾下樓梯。
後來在食堂遇到安世傑，他遠遠的指著我:“壹年級7班吧？”
我呆在原地，看著安世傑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付了錢，大搖大擺地消失了。靜用冰冷的手抓住我:“妳怎麽認識安世傑？”
我拿著兩根香腸和壹瓶汽水搖搖頭:“我不認識他……”
“妳最好遠離那種人。如果班主任知道妳認識安世傑，妳就死定了！”靜警告過我，但後來她有點激動。“不過，這個安世傑看著挺和氣的！”
不知什麽原因，我認識安世傑的假消息被傳開了，人們都奇怪地看著我。試想壹下，壹個平時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語文課代表突然和“陳浩南”聯系在壹起，任何人想起來都會覺得奇怪。但說實話，壹個農村來的孩子被縣城的孩子看不起，大家對我都很客氣，直到班主任找我談話。
班主任語文學得很好。他先是講了壹個安世傑的危害，然後布局了我的前途和潛力，然後提出了壹個論點，要求我不要和那些壞學生走得太近，尤其是安世傑。
我心想，我根本沒靠近，但還是點了點頭。
又是壹個星期二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我去了小花園，找了個安靜的假山看書。奇怪的是，平時沒人出沒的假山旁有聲音。我好奇地把頭探進去，然後後悔了。
安世傑和兩個男生在假山的另壹邊聊天。他們看到我，很開心的打招呼:“壹年級七班，妳過來！”
“為什麽？”我問，其實我已經不怕他了。是因為吃了別人請的火腿腸嗎？多麽可憐的野心！
“沒什麽，妳在這裏做什麽？”
我舉起手中的書:“找個安靜的地方看書吧！”"
“哎，好學生就是不壹樣！”他斜眼看著我。“好了，到了，讓好學生讀書學習吧！”"他拍了拍屁股，搖了搖腿，然後突然靠了過來. "我是壹個壞學生，妳知道嗎？"
“我知道！”我老老實實回答:“班主任叫我以後不要和妳說話。”
“那妳還跟我說話？”
“妳先跟我說話的！”再說老師又沒有千裏眼，我心裏補充道。
他的臉色變了，說:“妳懂什麽，小姑娘！”說完壹揮手，帶著兩個男生走了出去，“妳們好好讀書，做個好學生！以後不認識妳的時候來看我就對了。”
我聳聳肩，松了壹口氣。
後來我真的沒有再理他，他也沒有再跟我打招呼。壹開始我還有點擔心他只是說說而已，後來證明是真的。
但我壹直聽說他有過壹場有趣的打鬥，在少管所被捕，被搶劫和勒索...
有壹天，媽媽突然問我:“小艾，妳還記得安川嗎？妳二年級的時候和他是同班同學。”
安川安川，我絞盡腦汁，恍然大悟:“那個有錢的安川？”
“嗯，他在監獄裏。”
“監獄？安川？”我大驚失色，那個粉臉安川？那個哭著把我放回嬰兒車裏和他壹起玩的安川？
“是的！”媽媽嘆了口氣，“我昨天看到他媽媽了，說孩子小時候還是很乖的，大壹點就開始偷，摸，搶。”他家人無數次去少管所接他，後來請算命的說名字不好聽，就改名叫安世傑，還是沒用。他年紀輕輕就做了各種壞事。可惜了。我記得他小時候特別乖...對了，他媽媽說他初中去了妳們學校。妳還記得嗎？"
我搖搖頭，腦子裏壹片模糊。他說我看著眼熟，其實壹點印象都沒有。但當我把他們聯系起來時，我突然發現安川和安世傑的五官非常相似。
那段時間，我經常夢到安世傑。我問他:“妳家那麽有錢，為什麽要搶？”
他說:“妳知道什麽？”
我用很多理論來解釋。比如我小的時候，感情上得不到滿足，父母過分關註我的工作，忽略了他。比如優越的環境讓他沒有存在感。但我知道，沒有真正的思想，也就失去了意義。
我記得安川是我小時候那個傻傻的閃閃發光的安川。他有壹輛讓人羨慕的嬰兒車。我和他玩得很開心，好像他擁有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