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這是壹個可喜的結果,沒有太多痛苦,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垂死掙紮”。
我死了,所以自然聽不到身邊的孩子說什麽,是哭是笑。我不在乎,但是我有點害怕。我出生的時候就知道,人死後第二天就要火化。
雖然不知道火有多痛,但是從個體變成壹堆灰燼,從小小的個體變成更小的塵埃顆粒,我還是有點害怕和不安。
萬壹我的骨灰烤的時候有大風,所有的東西都會被吹走。我媽媽去世的時候我看到了。這時候,壹股小風灌進門裏,壹點點吹走。我猜是壹只手掌。
目前在我媽去世前的最後幾個月,我找了個算命的,給她算了算。算命紙上寫了四個字:“遍天下”。我問算命先生,那是到時候把她的骨灰撒到海裏嗎?算命的說,徹底自然,然後跟火葬場處理,這是最自然的。無論妳去哪裏,妳都會在家。
哦...沒錯。我很佩服算命先生說的話。我佩服的不是他們的準確,而是他們的風度和語言,聽完之後總是聽起來很系統,很有道理。
我個人是不想去找算命的。他們這個職業本身就有壹個悖論:如果算出來他不會發財,為什麽不算出壹些權貴來依附他們,靠算命掙錢呢?如果妳算出來妳會發財,為什麽要去當算命先生?
對生命的執著,對死亡的不甘,讓我的意識像水銀壹樣傾瀉,流向時空的無底洞。
壹個死人的思維壹點都不偉大。要考慮的問題其實是如何面對成為灰燼的恐懼。
殯儀館來過三次,壹次是我父親去世的時候,壹次是我母親去世的時候。這是第三次了,輪到我了。
好像小時候去過公園。首先,我的父母參觀了它。最後,輪到我做他們做的事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後人要做前人做過壹次的事情,甚至是壹模壹樣的事情。在購物,唱歌和說話,出生,疾病和死亡之間有壹個非常有限的自由。妳唱的歌永遠是隨意唱的,但妳唱的歌和別人壹模壹樣,情緒可能也是壹樣的。
但這壹次,每個人只有壹次。聽說過中槍後還能活著的人,沒聽說過火化後還能重生的人。雖然我追隨了我的祖先,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終極的虛無。恐懼莫名其妙地襲來。
我老家的火葬場有四個火化爐。在我看來,有四條跑道。誰先到終點,誰就能進入極樂世界。或者下地獄。
上次送我媽來的時候,這家用的是燃油火化爐,應該還沒換。這個破敗的六線城市,不適合太高級。我們國家在讀大學的孩子沒有壹個回來發展,這是好事。如果他們在外面多讀書多成長,回來後只會被龐大的“家鄉父老鄉親”庸俗化,文人氣息壹點也不留。
只是他們聽說城裏成本太高,沒有家。這個時候,我們會對相親有些感嘆。畢竟我們這壹代人,人在哪裏,就在哪裏定居。孩子們在哪裏,他們就沒有家。是的,還是這個家鄉。
人雖然最後火化了,但還是要追求壹些東西。作為男人,我們的父母總是鼓勵我們前進。
壹個人先進去了,今天第壹個。他搶了我這個頭獎,我有點不甘心。對方是男的不錯,但是如果是女的,這個排名就不太光彩了。
雖然我是以“第二名”的身份進來的,但我死後卻不能成為第壹名。我壹點也不激動,但我很害怕。砰!在火葬門被蓋上的那壹刻,渾濁的空氣和黑暗交織在壹起。雖然沒有呼吸,但還是能感受到黑暗的不人道。
熊熊大火冒出來了。沒想到火這麽大。
感覺這個身體就要消失了,可惜,這輩子,沒什麽事情可做,壹直在說的人生,馬上就要消失了。
對於人類無盡的幾百萬年,我算了什麽?
像火車軌道壹樣,後面底部的軌道帶著我走向熔爐,像壹支不可阻擋的大軍緩緩前行。火燒得很兇,比我小時候在家裏看到的火還要兇。我不得不把它吞下去。
親人祭拜過的棺材不見了;
肌膚,被愛人觸摸,冰涼,即將被火吞噬;
頭發,我終於把頭定型了,可能壹秒鐘就完全消失了;
我的手和腿,我走過的路,我移動過的東西,都是因為火焰。
多少次我的心為許多人而跳動,猛烈而緩慢,都會化為灰燼;
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我的耳朵所聽到的鐘聲跨越了2000年,過去那些著名的明星唱過的歌,今天還在流傳。老師們告訴我的話,戀人們許下的承諾,孩子們的祝福,玩笑,都會消失。雖然我出生的時候沒有證據,但是在我被火燒的時候就更消失了。
雖然我的嘴從來沒有做過有力的發言,但我可以吞吞吐吐。我可以自由地快樂地歌唱,不快樂地嚎叫,下壹刻我就被火帶走了,甚至是我的聲音。說到這裏,我差點忘了我的聲音是什麽樣的...
火的聲音,火的熱度,火的光芒,發誓要吞噬壹切...
從火爐裏出來,我不再是壹個個體。我已經成為千千的百萬個“我”。這壹刻,是形式的終結。
這是灰燼,那是灰燼。火化爐用鐵拽了幾下,風胡亂吹進來,幾百個“我”飄走了。
我知道下壹刻“我”會被分解成無數的物質,最終變成無限的虛無。
我想起了我的生活,我的孩子們,想起了我壹生中從未富裕過。
從我還是個懂事的孩子開始,我的家庭生活就很貧困,很自然。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壹場大火把家裏的東西燒了壹半。我遠遠地站在地球的斜坡上,卻依然感受到火焰的灼熱。當時我對火有著莫名的恐懼,覺得它能吞噬世間萬物。
後來給親戚寄了半年的樣品。親戚家比較好。在此期間,他們享受了良好的待遇。他們家修好了,回來總覺得太窮。
我對不起我的父母。那時候的我,能夠戰勝這些對窮人的厭惡和不屑,對富人的諂媚,用情感和文字流露出來。也許我的無知傷害了他們的心。
但我真誠的父母話不多,農活還是老老實實幹,飯還是老老實實吃。
窮人和富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這是我成年後才知道的。畢竟小時候天真的以為社會上大家都是壹家人,有相同的話題可以聊,有災難大家都會關心。後來通過自己的觀察和網上的文章,逐漸感受到了世界的分離,充滿了裂變的情節。
富人和窮人的資源不對等,富人的經濟地位和知識不同,所以增長速度自然比我們山村快。
很多年前,我的孩子報名高考的時候,問我有什麽建議。我在網上苦苦尋找了很久,也沒能得到壹個確定的答案。目前社會城市流行什麽?未來流行什麽?該專業未來多久不會過時?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我默默地把選擇權完全扔回給他。像壹個完美的球。
那時候我就知道,以後他和有錢人家的孩子差距自然是越來越大。我希望他早點明白這壹點,但我擔心他會太早明白。
從他的話來看,至少那壹年不是那麽清楚。
生在貧窮的地方,覺得機會選擇的成本太高,在愛情面前無能為力,對貧窮還有天然的習慣性力量。
怎麽能抱怨太多呢?大家不都是第壹次來到這個世界嗎?百分之多少的人擁有平等的權利?如果完全平等,就像村裏每家每戶都是壹樣的,田地裏沒有什麽區別,就連餐桌上的飯菜味道都壹樣。這個世界太無聊了。
少年時,意氣風發。就像田裏的玉米稈和山溝裏的小樹,我生長迅速,無所畏懼。如果妳問我有沒有遺憾,我會感嘆,那就是:沒有什麽阻擋了我前進的腳步。
就是這樣的自負,導致整天,卻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來來回回還是在小縣城裏走來走去,也覺得外面的世界總有壹天會是我的。呵呵,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
回想起來,我年輕的時候什麽都沒做,也沒學到什麽有用的東西。額外的勇氣到了中年就沒用了。
當妳有了家庭,妳就沒有多余的勇氣去追求財富。在自然情感和生理的驅使下,我和愛人結婚生子。我看著他們往前走,開始擔心他們。為了自己的人生,不再折騰。
世界上總有要擔心的事情。
我妻子似乎不太滿意她的婚姻生活。有壹天我跟她說,妳嫁給我的時候不知道我的人品和能力。現在抱怨有什麽意義?
我知道說這話只會讓她更生氣,因為女人對婚姻本身有很大的期待,希望是人生新的開始,但對男人來說,只是壹個臺階下。
我妻子開始嚴格要求自己的日常行為。最大的改變是,有了孩子之後,希望自己的行為能給孩子做個榜樣,能改變孩子的壹生。說實話,我壹點信心都沒有。人生這個東西,活了這麽多年也改善不了。我怎麽能確定未來的新生活會天翻地覆?
作為成年人,妳可以進行教育。老師不就是這樣讓我們成長的嗎?而不是成為魯迅,他們可以解讀魯迅的文章。
教他做人基本上是我能做的。做人,最重要的是腳踏實地,真誠。我父親是這樣教我的,但我沒有取得任何成就,那麽我應該繼續這樣教他嗎?
如果不教,有什麽更好的方法來替代這些?
當然不是。如果有,我會用在自己身上。
是啊,人的局限性太大了。他們活了半輩子,也沒有能力教壹個幾歲的孩子。
關於教育,他媽媽,那個我小時候那麽疼愛的女人,現在那麽疼愛自己的孩子,控制欲太明顯了,我有時候都覺得呼吸困難。甚至我們的父子時光都在她的監督之下,怕我教他不好的東西,或者告訴他不必要的關於女人的色情想法。
然後,時間就這麽過去了。就像壹部老電影,我們重復了父輩的所作所為,享受著時代的進步,又被時代嘲諷。變化似乎永遠沒有時間做好應對的準備,也沒有時間去回顧已經發生的壹切。
孩子在土地上長大,我們變老,我父母死在土地上。
時間就像壹片水的海洋,翻滾翻滾,而我們就像在表面停留壹秒的水花,瞬間暴漲,沈入海底。
在生命的繁華早晨,我在這裏枯萎。如果不是世人對我的深情,我怎麽會如此眷戀?我最後化為塵埃,這個世界還是要包容我。
我夢想著無止境的旅行,現在機會來了。
我變成了灰燼,我的後代在我告訴他們的家鄉最高的山上在空中揮舞。他們壹定是擡頭看我的漂移。
我知道我的離開,給了他們壹些安慰,沒有額外的負擔。我還是希望他們的不要難過,不要為自己難過。
就像看著風箏在空中散開。安靜的山風是最好的伴奏。風不知從哪裏開始,壹程接壹程,沖過山谷,吹過森林。沙沙聲幾乎和小孩子翻書的聲音壹樣。
傳統喪樂隊用的嗩吶、鐃鈸、喇叭就不用了。反正我不懂那堆念經。要不要給菩薩和地藏王?他們在哪裏?
這山風是我最後的嘆息,不確定,沒有歸屬。
在生命的盡頭,無數的夢想都是空的,與無數人的情感都是空的,無數定定的眼神都不存在。
我參與了誰的生活?
誰參與了我的生活??
我的參與,在對方去世後,從未存在過;還是我的死,讓別人的參與消失?
直到最後壹刻,我還在想壹句話:“幸福是太少的大川之間的壹站。”我到底幸福不幸福?那麽什麽是生死之間的壹站呢?
生命在風中飄蕩。
無路可退,到處都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