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到了大學裏的悲劇。這次自殺的學生不是跳樓者,而是華師大著名學者江緒林先生。當人們再壹次悲傷祈禱的時候,不禁感嘆——是什麽東西,在壹次次殺死尚未羽翼豐滿的學生之後,又把魔爪伸向了本該處於社會上層的大學老師?
大學,壹個美好的詞匯,壹個所有孩子上學以來都在努力爭取的遠方,壹個看似純凈,蕩漾著讀書聲的象牙塔,卻隱藏著“殺人越貨”的陰謀和危機——冷漠,這是殺死壹個人的罪魁禍首:先壹點壹點殺死壹個活生生的人,再徹底摧毀壹個人的意誌。政治是大學必修課,但真正能參與的學生很少;大學裏的老師有口皆碑,但除了單向灌輸,很難實現與學生的真正交流。這不僅是對學生的消耗,也是對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的傷害。當本該充滿歡聲笑語、熱情洋溢的大學生活,只在冰冷的“教室-宿舍”兩點壹線之間日復壹日的枯燥和來回奔波時,大學就不再是壹個教人成長、促人活潑的小社會,而更像是壹個判人死刑長達數年的牢籠。
所以每當開學季來臨,很多大學生都在暗暗為自己的“怕開學”感到惋惜。對於從教多年,能輕松面對開學的老師來說,校園裏就沒有危險嗎?看到壹位前老師的朋友圈裏的壹句話——“壹般的大學老師還是在大學的最底層,比學生的地位還低”,看完讓人心酸。是的,學生不願意上課,至少逃課可以蒙混過關,而作為老師,除了極少數特殊情況,稍微遲到就是嚴重的教學失誤,更何況根本不給學生上課。人是相互的。當師生關系瀕臨於互不理睬的冷漠狀態時,哪壹方能有持久的熱情去單方面努力?回顧春秋時期孔子與弟子的關系,師生關系今非昔比。另外,制度束縛了大學教師的創造力,教師職業倦怠成為常態。
在天之驕子的大學生中,有壹句名言“沒有逃課的學生不是好學生”,對於剛剛進入大學的懵懂新生來說,這並不是壹個很好的引導。但在小鮮肉逐漸變成老臘肉的親身實踐中,學生們很難不認同這個“大道理”。但是,逃課的學生有兩種。如果他們是出於自知之明的“主觀逃課”,目的是做壹些比去上壹堂無聊的課更有意義的事情。其實作為老師,他們可以視而不見。如果他們只是出於貪婪和懶惰而“被動逃課”,那是學生自己的放縱。
我們常常會覺得,為什麽那些在高中勤奮努力,爭強好勝的孩子,到了大學就會崩潰,壹邊殘忍地花著父母的錢,壹邊任由自己擺弄東西,灰心喪氣。其實這並不是因為高中生活太緊張,到了大學就壹定墮落,只是那些不幸被大學“淘汰”的孩子罷了。壹個大學生,常年逃學,待在宿舍,只喜歡打遊戲,說這個人那個人的閑話,在酒吧喝酒,附和別人的意見,壹天到晚,在別人看來郁郁寡歡,但是在自己看來,他真的快樂嗎?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自己!造成這個悲劇的原因,並不是大學生壹開始就想頹廢。我相信,所有的孩子,壹開始都是好孩子,壹個體內抗體不多的孩子,想要壹如既往的好。他要承受多少誘惑和打擊,需要怎樣的運氣!
現在的大學,不像過去條件差,不再是多人壹間房,而是四人壹間公寓式宿舍。甚至壹個單獨的宿舍已經包括壹個陽臺,壹個廁所,壹個熱水器和壹臺電視...生活條件不錯,但人與人之間關系冷漠。住在同壹棟宿舍樓的大學生,再也不能像過去的大學生壹樣,有“如廁社交”、“洗衣社交”、“曬衣收衣”等頻繁交流的機會。小小的宿舍裏,應該有四個相愛的年輕人,感受到的是同壹個家,但很少有宿舍能壹直溫暖。從壹開始壹起進出,到後來漸漸分開,或者睡在壹起,最後被孤立的那個,要麽努力成為未來最突出的那個,要麽強顏歡笑,委屈討好,迷失自我,要麽。
壹個好的社會應該是壹個人民安居樂業的社會,讓每個社會成員都能各司其職,各得其所,讓每個公民都有機會進化成更好的人,而不是更差的人。大學作為壹個小社會,理應為我們大學生提供這樣的功能,但實際結果往往適得其反。它讓壹個有抱負的學生頹廢,讓壹個善良的孩子惡意,讓壹個有良心的老師失落,讓壹個鮮活的生命隕落...這不僅是個人意誌薄弱的錯,也是大學頑疾對他們的傷害。他們只是壹開始從未想過自己會被選中。所以,與其這樣,不如盡快逃離大學,在現實社會中闖蕩。即使難免撞上現實的南墻,也比泡在不起壹絲漣漪的死水裏強。至少,只有當人們相互碰撞時,才能產生展現生命的活力。
教師江緒林是這所大學被毀的另壹個受害者。甚至在他絕望,決定放棄生命的時候,他還抱著對生命最後壹絲眷戀。他在微博上發了自己的黑白照片和遺書。這張黑白照片,額頭布滿皺紋,壹副空洞無邪的樣子。那是壹張衰老的臉,它的靈魂似乎被抽空了。出生於1976,真實年齡只有40歲。然而,這位年輕教師在生命最後時刻的“乞求幫助”,仍然沒有阻止他離開這個世界。他在遺書中說:“沒有依戀,(奇怪嗎?)而是停滯,恐懼;主啊,原諒我。我以為總會有壹些好奇心,但是好奇心明顯被壓抑了。主啊,不要因為我打碎了壹個玩具而懲罰我;然而,即使妳懲罰我,請給我勇氣去面對未知的場景。啊,我終於想知道真相了。我不好,我平庸,我德行欠缺。洛克的墓誌銘上寫著,“讓我犯下的罪惡與塵土壹起埋葬。”(讓他的惡習壹起埋葬)除了祈求原諒,我還能做什麽?請不要看我的罪惡和錯誤。我寫不出優雅的音樂,所以我不能有期待(指點江山)。我不知道什麽是充滿愛意的擁抱(我無法觀察),也不知道如何親吻祝福妳說再見!主啊,願妳打開希望之門。我很害怕。我想喝點白酒。"
看書太難受了。直到她去世,江緒林先生在嚴重的自我折磨和自我譴責中撕裂自己,她沒有愛,祈求寬恕。其實對於自殺的人來說,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死亡是壹種解脫,像普通人壹樣活著對他們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幻想,但普通人又怎麽能體會到自殺前那種持續到極致的陰郁和恐慌呢?所以,我們很容易拋開壹句警醒的格言:“死亡是最自私的行為。妳怕死,但妳還怕活著嗎?”這完全是對自殺的重大誤解,但他們壹直無法反駁,也沒有機會再反駁了。沒有人不怕死,只有能不能活下去的問題。死亡也需要巨大的勇氣。是生與死權衡之下自殺的最後選擇。江緒林也害怕死亡的那壹刻,所以他需要喝壹些白酒...
我們都知道,死亡和愛情是人壹生中最重要的兩個命題。如果壹個人臨死前要陷入壹種沒有愛也沒有恨的絕望境地,那就像壹個渴望甘泉的人在烈日下迷失在茫茫沙漠中。所以才要拼命去愛,拼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和喜歡的人在壹起,哪怕沒有結果,哪怕沒有福氣。因為愛,我們害怕死亡。因為怕死,所以必須愛。我們畢竟是多麽復雜脆弱的生命。
所有堅不可摧的外表都只是壹種掩飾,沒有人來安慰他們的心靈,掩蓋得太多,他們就會忘記自己的本來面目,忘記自己原本新鮮、粉嫩、多肉的心曾經是如何像清晨的露珠壹樣自由起舞的...所以江緒林的自白——“我原以為總會有壹些好奇心,但好奇心明顯被壓抑了”——這是所有未知人類的悲哀。廖壹梅說,“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在我們的生活中,遇到愛情和性並不罕見。難得的是遇到理解。”願我們每壹個人,既然被上帝送到這個世界上,就能被這個世界和身邊的人更加溫柔的對待。每個人活著都不容易。
江緒林老師讓我想起了範美忠老師,七年多來,他壹直被公眾視為小醜。他們都是嚴肅、純真、孤獨的人,但範美忠卻幸運地遇到了自己的愛情,而江緒林卻在尋求愛情的路上,只在路過別人的俗世美景時含淚。他是壹個思考人生和學習的嚴謹學者。他相信愛情,但他沒有愛情。哲學是美麗的,最重要的是哲學、宗教和政治,它是生活的偉大美。“願靈魂無罪自由”,就像我們追求的是忘本,融會貫通。他那高不可攀的幸福,讓他沈迷於哲學的漩渦,又壹次擴大了他對人類最純粹的希望。這個希望太大,這個失望太大。
正如在《當》的歌詞中所唱的“只有壹顆明亮的心才會更脆弱”,向往純潔美好的本質上是壹個樂觀主義者。樂觀決定了壹個人快樂的話會有多快樂,悲觀則相當於木桶的短板。它的意義在於,人可以提前看透世界的悲慘命運,可以在最黑暗的歲月裏自我修復,雖然很難。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宗教與哲學系的江緒林曾寫道:“我喜歡香港,喜歡到我曾經在心裏選擇了壹個告別的地方:在長洲島的南端,在澤維爾樓的後面,壹個需要越過危險的懸崖才能到達的孤巖……”可見,愛港的江緒林並非沒有對世界的愛。他的自殺讓我想起張國榮在2003年4月1日目睹了他最喜歡的壹幕。
最後,在公布的壹張與謝青毅的聊天記錄截圖中,江緒林表示自己“現在沒有想法”,我想這可能不是壹種謙虛。圖中的時間是8月27日,如果妳註意到他在豆瓣和微博上的竊竊私語,妳會發現他已經痛苦了很久,而他最後的自殺只是他無法獨自承受太久痛苦的最後壹個自我終結。事實上,我們很容易猜測,每個自殺的人都在某種程度上死於抑郁癥——長期的折磨使他們的身心機能無法滿足作為正常人的基本生存需求。絕大多數自殺絕不是單純的壹時執念和不負責任的死亡。只是哲學家更容易長時間陷入壹個人虛幻的沈思中,而哲學家壹旦抑郁,心理學家也治不好他,因為他需要的不再是專業的心理學知識。在“推理”的層面上,哲學家比專業心理學家懂得多,他需要的是愛和理解。是他想象中的幸福,是那個女孩,是彼此心靈上的交流和陪伴,遠不是簡單的三言兩語的關心,刻板的機械化的紀律,冰冷的醫療器械所能實現的。有時候,只是因為不理解,反而讓結果變得更糟。
江緒林曾說:“對自己絕望和麻木,知道自己失去了靈魂,只有肉體存在”,“它既不高尚也不偉大,只是平庸。”雖然他曾經有壹個豐富的靈魂,但因為這個孤獨脆弱的靈魂,他從來沒有找到壹個身體來居住,靈魂會在壹個人的圍城裏壹點點幻滅...所謂孤求敗,高處不勝寒,而江緒林的智慧,恐怕早就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因為無處抗爭和釋放而陷入混亂、空虛和無解。盡管他的話,仍然有壹個哲學家離開了。
恐怕這就是他不再眷戀這個世界的原因。壹個人不去愛,已經夠不幸的了,更何況失去了自己最珍貴、最精心維護的私人武器——思想,或者更準確地說,失去了表達思想的判斷力、邏輯和語言。
2016.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