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小說)
“我想知道為什麽我的錦瑟有50根弦,每根弦都像花壹樣,代表著青春……”在孩子們的閱讀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她。側著身子,她轉過身來,笑著看著我說:“記住這首詩,妳就會記住妳的姑姑。薇薇,妳會永遠記得妳阿姨嗎?”
“是的,我姑姑。”年輕的時候,我不假思索地幹脆回答。
"...壹個應該永遠持續的時刻,在我知道之前已經來了又走了。”在朗朗的閱讀中,我靜下心來仔細回憶她的面容。我驚訝地發現她畢竟已經走遠了。在我的內心深處,她的身影依然徘徊,但輪廓卻不清晰。時間在不斷地給死者越來越模糊的面容添彩。我終於忘記了她的確切長相。
她的名字叫錦瑟。
母親總是只叫她“劉阿姨”。我叫她“劉阿姨”
(2)
爺爺去世後,我還在鄉下的父母想方設法讓我在五歲的時候回到城裏的老家。房子很大,只有我和她。
剛回老房子,不習慣壹個人睡。晚上熄燈的時候,絕望的黑暗突然湧入臥室。壹層層的黑,連我的呼吸都似乎在黑暗中。我在黑暗中,仿佛會被黑暗融化。我緊緊抓住被子,用唯壹能抓住的東西抵抗黑暗。
除了黑暗,老房子晚上的寂靜也讓我害怕。有時候在夢裏會突然被內耳傳來的耳鳴聲驚醒。如果尖銳的耳鳴像鋒利的刀刃壹樣隆隆作響,會把我的意識分割成小塊。終於,這聲音從耳朵傳到心臟,仿佛壹個霹靂,轟然將我劈成兩半,於是我在痛苦中醒來。
“婆婆……”
我光著腳走過樓道,抽泣著跑向阿姨的臥室。我爬上姑姑的大床,壹雙溫暖的手立刻從黑暗中伸出,摟住我的腰,帶著濃重的暖香把我拽進被子裏。我那個喜歡用香木珠熏衣服的阿姨,有壹股淡淡的木香味。我枕著姨媽的胳膊,聽著她綿長而連續的聲音。對黑暗的恐懼在她清新的聲音中消失了。層層黑暗突然變了臉,溫柔而真誠地催我入睡。
早上,我最喜歡看我阿姨梳頭。我姑姑的頭發很長,垂到腰際,稀疏而灰白。牛骨梳慢慢滑過她的長發,拖下花白的頭發。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把纏繞在梳齒上的掉落頭發的根部拔掉,纏在手中。她會把它放在壹個黑色緊身木首飾盒裏。“以後頭發掉的差不多了,可以往發髻裏填。”
她壹邊梳頭,壹邊教我背古詩。最常見的是錦瑟。
阿姨,我想知道為什麽我的錦瑟有五十根弦,聲音卻很柔和。
"每壹朵花都有青春的間隔"我壹邊擺弄她的頭發,壹邊處理她的詩。"...人魚在月綠的大海上流下珍珠般的眼淚,藍色的田野對著太陽呼吸著它們的翡翠..."
我背完了所有的詩,給姑姑梳頭。
“薇薇,這是婆的名字——錦瑟,還記得嗎?”
“記得,我的名字有詩嗎?”
“對,《采薇》。昨天我走了,威洛·伊壹。今天想來,雨雪霏霏。”
“女人,妳讀,妳再讀壹遍。奶奶,妳也應該記得我的名字,我的詩。”我擡起頭,嚴肅起來。
“女人記得。傻姑娘。昨天我走了,威洛·伊壹。今天,我想,雨下得很大。將來妳長大了,離開奶奶,奶奶壹念這首詩,妳還會回來看她嗎?”
“好!妳應該大聲讀出來。如果太遠,我怕聽不到。”我皺起了眉頭。
姑姑笑了笑,哭喪著臉把我摟在懷裏。
天氣晴朗的時候,阿姨會把閣樓上的幾個大箱子打開,讓箱子裏的東西看天。大多數箱子裏都裝滿了古書。其中有壹個小的,裏面放滿了衣服:金線繡鳳牡丹,水綠色生絲旗袍,銀緞披肩.....美麗的絲織物件,沾著香樟木的濃重氣味,依稀聞著被時間隱藏的冷肥皂。我壹張壹張地攤開,滿心歡喜地披在身上。
“傻姑娘,壹手汗,別弄臟了!”舅媽罵著,眼裏卻有笑意。“嗯,這件綠色旗袍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
我看著她展開那件綠綢旗袍,對著她的身體做了個手勢,匆匆收好。我咯咯地笑了。姨媽什麽時候才能從綠絲旗袍裏走出來,再也不回去?
“阿姨,我要。”再次拿起旗袍蓋。長長的絲綢長袍拖地。
“哎呀,我大媽拼命反抗,拿起旗袍的下擺就往我身上剝。
幾年後,父母也回到了城裏,搬回了老家。我看著突然重新出現在我面前的父母,我卻被分開了。我緊緊握住姨媽的手,手心都是汗,卻不肯放開。
媽媽回來了,把老房子整理了壹下,裝修了壹下。除了姑姑的樟木箱子,閣樓上的雜物都搬到了儲藏室。
“劉壹,有些東西,扔了盒子幾十年沒用了,占地方了。最後,我們必須擺脫它……”我媽有意無意跟我姑姑提過好幾次。最後把樟腦盒從閣樓搬到客房,最後搬到放雜物的儲藏室。
“小心點,那個木箱……”我姑姑猶豫了。“該扔的扔了。”
母親叫工人打掃衛生,把箱子搬出去。舅媽突然起身,打開其中壹個木箱,摸索著拿出了那件水綠色的絲綢旗袍。
媽媽說,等我長大了,晚上不準打擾阿姨。
“以後,晚上不要總去我阿姨家睡覺。自己睡吧!”媽媽的臉很冷,黑色的眼瞳裏我看不到星星,把我和她眼瞳裏映出來的我隔開了。
晚上,我把頭埋在被子裏。被子裏,黑暗無邊。我在被子下的呼吸沈重地壓迫著我的心臟。我緊緊抓住被子角,睜大眼睛,將自己與被子外的黑暗完全隔絕,但對被子外黑暗的恐懼卻如水,無痕。
“婆婆……”我掀開被子,跳下床。我想光著腳跑到阿姨的臥室,但是我不敢。我們壹行人坐在床上,在黑暗中哭泣。除了哭,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妳哭什麽?”媽媽生氣地從臥室出來,問。
“我害怕。”
我姑姑被驚醒過來了。
“來,來,和我阿姨壹起睡。”
我看著她,只是哭了。黑暗中,壹個模糊的影子慢慢向我靠近。我能聞到她身上清新的木頭味。這氣味讓我放心。我向她伸出手。
“自己睡吧!這麽大的人!劉阿姨,別慣著她。”
嘆了壹口氣,溫暖的影子離開了,黑暗中,冰冷的木質樹根久久徘徊。
(3)
劉阿姨,我媽媽總是這麽叫她。
我知道,我奶奶已經展平成薄薄的照片了,就在我媽臥室抽屜裏。我無數次地盯著照片上那個穿著碎花旗袍的女人,看著她的笑容凝固在時間之外,看著她的眼神和我姑姑的有些相似。不知道她有沒有我姑姑那麽重的木質。
媽媽和阿姨互敬如賓。我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差距。他們之間的冷漠是,我媽壹言不發地擦著我阿姨整理好的書架;是我媽壹個人熬著米粥不吃阿姨做的面食。是姑姑笑著指出了我媽的南陽口音,而我媽則疲倦地打斷了姑姑教我背的古詩。......
我迷茫地走在媽媽和阿姨之間,漸漸習慣了壹個人思考。我在院子裏的井邊躺了很久,低頭看著井。井裏很平靜,我隱約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從黑洞洞的井裏往外看。陽光只在夏日午後的某個時候直射在井上,在井底投下壹片綠色的光束。在綠色的光束下,我瞥見了隱藏在平靜水面下的凹凸不平的豎井壁和凹凸不平的井底。光束轉瞬即逝,井面下的世界突然消失,水面平靜如鏡。對我來說,成人的世界就像井底的世界壹樣神秘。
(4)
在學校學了幾個字後,經常躲在阿姨房間看書。媽媽不喜歡她孩子的老套讀書圖。她看到我整天沈默,拿著書就皺眉。而我怕激怒她,但走進姨媽的房間,聞到壹股淡淡的書香,我就安心了。我姑姑從不責怪我。她的房間裏有數不清的書,整整齊齊地放在書架上。我阿姨把所有帶插圖的書都放在底層我能拿到的地方。
“這孩子有沒有可能長大後像阿津三婆壹樣,滿腦子都是詩?”壹個無知的鄰居這麽說。
“多出去跑跑步,不要待在媽媽房間裏和別的小朋友玩。”媽媽聽了,皺了皺眉,把我手裏的書拿走了。“出去,出去玩。”她揮著手,好像在追趕壹只不聽話的蒼蠅。我站著不動,盯著她手裏的書。
“出去玩,聽見了嗎?”她大聲責罵我。
我流著淚看著她,不知所措。
“薇薇愛看書不是壞事,妳就讓她看看吧。。。。。。"舅媽笑著勸道。
“沒門。出去玩!”媽媽突然生氣了。
舅媽突然沈默了。我沖向姑姑,緊緊地抱住她。“這孩子,走,走,聽媽媽的話。”她撫摸著我的背,溫柔地說。我沒動,就緊緊抱著她。
“嗯,如果這個孩子安靜,愛讀書,讓她讀書是好事。”舅媽輕聲說。
母親看著我,我正緊緊抱住她,冷冷地剜了她壹眼。“妳怎麽總是憑脾氣做事?”
壹定有我不明白的地方。它們藏在時間裏,藏在媽媽的眼裏,藏在阿姨丟棄的樟腦盒裏。
10歲的時候,遠在南陽的月經在闊別十幾年後,帶著表妹回來了。隔了幾十擔,見到母親,月經含淚拉著母親的手,卻只是淡淡地和姨媽打招呼,言語中帶著冰。
住了幾天,表姐對我對姑姑的依戀感到很驚訝。“她是個假奶奶。我們自己的祖母早就去世了...傻姑娘,妳知道她是假奶奶還親她?”
我看著大表哥的眼睛,楞住了。
晚上表姐和我同床,用和媽媽壹樣柔和的南陽口音對我說:“爺爺被她迷住了,不然我們白家也不會這麽慘。”外婆是南洋的阿祖替外公娶的,外公不喜歡,娶了她做第二任妻子。喬去世後,我爺爺幹脆不回來了,留下我奶奶和我奶奶阿姨壹個人在南陽。她好幾年沒生孩子了,爺爺想帶兩個女兒回內地。我奶奶舍不得,留了壹個在南陽。如果不是她,奶奶也不會和姑姑姐姐分開幾十年。我奶奶也不會整天躲著人抹眼淚,早早就死於肺病。如果爺爺當初留在南陽經營祖業,哪裏會有後來那麽多的苦難,妳媽也會受到牽連。。。。。。"
“爺爺不回南陽,妳就真的不在乎妳奶奶和外婆了?”
“嗯,當初,我寫信給南洋...後來這裏的情況有了變化,也沒有了消息。我們不知道我們是死是活。。。。。"
“另壹方面,她真的很勇敢,壹個女學生,敢在當時違背父母的情況下嫁給壹個商人做二奶。”桌子突然加了壹句。
“那麽,她是壞人嗎?”我的腦子壹片混亂。
我屏住呼吸,等表妹說下去,她卻打了個哈欠,停了下來。過了壹會兒,枕頭上傳來她粗重的呼吸聲。我擡頭看了看窗戶,白天的熱氣已經消散了。夜風吹進房間,掀起了紗窗,於是紗窗輕舞的時候,窗外的藍天突然出現了。我躺在床上,捧著心壹次又壹次的等待,等待窗紗升起。
姨媽表姐走後,我問姨媽:“奶奶,妳是好人還是壞人?”
“妳說呢?”她不看我。閉上她的眼睛。
我不停地問問題,堅持要知道答案。
......
(5)
我要離開我阿姨。大媽的故事,在大媽和表姐出現後,再次在父母、親戚、鄰居的談資中流傳。故事的主角是壹個抽象的音節,寄生在他們的唇齒之間。我驚恐地發現,她已經改變了我心中的輪廓,而我卻無能為力。
我沈默了,靜靜地躲在阿姨的書裏。我翻遍了阿姨房間裏所有有插圖的書,即使是沒有插圖的,我也活讀了很多。在阿姨的書裏,我不再害怕。有我熟悉的墨香,有讓我屏息的故事,有我爛熟於心的詩詞。
端午節到了。阿姨和媽媽把粽子葉、糯米、肉餡、蝦放在壹起。包完粽子,我媽警告我:“孩子,妳不能多吃。只能吃壹個!吃多了不消化!”
我吃了壹個粽子,擡頭看著阿姨。“婆婆……”我的眼淚淅淅瀝瀝地流下來,沮喪地盯著面前誘人的粽子。她心軟了,急忙向我眨了眨眼。我媽壹出餐廳,就偷偷塞了幾個大粽子到我手裏。我吃得很開心,壹個接壹個。
“別吃了,夠了,夠了!”我姑姑急忙攔住了我。
我甩開她的手,蒙住我的頭。我真的很傷胃,在床上起不來。在我媽的追問下,我壹下子告白了我姑姑。“是我婆婆,讓我吃的……”母親的臉沈了下來。
“知道薇薇腸胃虛弱。阿姨,妳……”
姨媽尷尬的搓著手,看著我,求助。
“我不想吃,妳給我吧。妳給了我幾個,”我怯生生地說,偷偷瞥了她壹眼。我看到她眼神黯淡,起身離開。
“妳這個傻姑娘,她,她不讓妳吃屎嗎?”看到她離開,母親輕聲責備她。
我點點頭,討好的說:“她是假奶奶。狠心……”說完,我發現我媽看著我身後,臉色突然變了。舅媽悄悄地走進房間,手裏拿著從院子裏摘的消食草藥。她默默地看了我壹眼,然後慢慢離開了房間。如果她的眼神是冷的,會從我的心臟滑到我的指尖,我的手指會突然變冷。
晚上,我躺在臥室的床上,肚子疼得厲害。疼痛的牙齒無處不在,啃著我的胃和神經。隱隱約約聽到姨媽的抽泣聲,在夜裏,像繭絲壹樣,壹層又壹層,把她的悲傷包裹在黑暗裏。終於,壹切都安靜了,所有的抽泣和嘆息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的意識,也漸漸陷入了漫無邊際的寂靜之夜。
第二天醒來,看到姨媽和父母坐在飯桌旁。悲傷是冰凍的冰,藏在她的眼睛裏。我的胃仍然疼。
(6)
姑姑離我越來越遠。偶爾她體內沈甸甸的木本植物飄進我的夢裏,像隔著窗簾看月亮壹樣不真實。她養了壹只貓。日落時分,她抱著貓坐在陽臺的長沙發上,久久不語,看著夕陽,看著太陽壹點點失去熱量。
偶爾去她房間找書,拿了就走了。
有壹天,我在垃圾桶裏看到那個畫著的脫胎首飾盒,掀開的蓋子露出微微花白的頭發。我拿起盒子,擦了擦上面的汙漬,猶豫了壹下,從脫胎的首飾盒裏挑出花白的頭發,揉成壹團扔進了垃圾桶。
上壹次和阿姨在露臺上乘涼,是盛夏。她躺在搖椅上,為我搖著蒲扇,背了壹首詩:“白雲盡去,青楓滿愁。”今晚誰去劃船?哪裏懷念明月樓?可憐人徘徊樓上月,應留人補鏡。我在玉湖的簾子裏滾不動,只好在鐵砧上砸,還回去。"
我躺在長長的竹椅上,聽著她的詩,看著天上的月亮,從出生時純凈溫柔的黃色,悄悄地變成了孤獨冰冷的銀色。
“阿姨,妳剪了頭發,我不認識妳了。妳是老阿姨嗎?”我突然說。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嘆了口氣。
“我不是,薇薇,妳不是以前的薇薇了。薇薇長大了。”
她的目光從我身上收回,再次擡頭看著她頭頂上的月亮。良久,她突然用微弱的聲音問我:“薇薇,妳長大了,還會記得小時候婆婆教妳讀詩嗎?”
我連忙點頭。
“薇薇,我想回家。”
“家?這不是妳家嗎?”
“我姑姑家在江寧,很遠。”
“嗯,那妳為什麽來這裏?”我突然硬起心腸,挑釁地看著她。
她楞住了,低頭看著我的眼睛。我在黑暗中對著月光盯著她的眼睛,有霧看不清楚。良久,她扭過頭,擡頭望望圓月,低聲說:“薇薇,人還是要聽自己的意願。”身體受委屈沒關系,不要委屈自己的心。“在她的眼瞳裏,倒映著冷月,她翩翩起舞。
“妳後悔嗎?”我突然問了這句話,連我自己都驚訝。從大人的談話中,我隱約知道姑姑家也是江寧的富貴人家,祖上做過翰林。做了白宮的第二任妻子後,她羞於回娘家。臨終前,老母親還在等她回去。
“不,我的心是我想要的,我不後悔。”她笑了。“薇薇,我走了妳會想妳阿姨嗎?”她用等待的目光看著我。
“我不想”我笑著看著她。
“真的嗎?”她皺著眉頭,用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也皺起了眉頭。我說的有壹半是真的。我姑姑不再是以前的姑姑了。她已經從我記憶中讓我無比依戀的溫暖陰影中走了出來。就像她,已經從綠絲旗袍裏走出來,回不去了。我突然覺得很難過,低下了頭。“是的,我會稍微想壹想。”
月光如水般滑過她的搖椅,鋪到我的竹椅上,在我的赤腳上印下壹個白色的印記,突然消失了,不知消失在哪裏。我看著頭頂的月亮,眼皮越來越重。
“斜月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不知多少人月歸,月搖河樹。”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遠,漸漸離開了我的心。。。。。。
(7)
我姑姑決心回她的家鄉。她和她媽媽談了壹整夜。他們的話語,在黑暗中徘徊,壹縷縷,時而飄入我的耳中,時而消失。
“我先回去了...埋葬妳的父母。妳媽媽已經等得夠久了。我知道,上次妳姐姐來的時候,她帶回了妳母親的骨灰...以後我陪我老母親……”
接下來的幾天,阿姨開始收拾東西。
“這個,薇薇安,妳小時候就想要了。薇薇,妳現在要嗎?”她拿出了水綠色的絲綢旗袍。
“嗯”我接過旗袍,掛在身上。旗袍的下擺搭在腳踝上,讓我覺得癢癢的。
“薇薇,妳年紀大了……”她看著我,眼睛深邃,閃爍的星星在晃動。“薇薇再過幾年,就是壹個漂亮的女孩了。婆婆怕見不到……”她溫柔地笑了。笑還在唇齒間,戛然而止。
我阿姨走了。
我姑姑的貓小白哭了好幾天。蹲在阿姨的椅子上,美眸凝視著我。“傻貓,婆婆不回來了。”我想抱抱它,它轉過身,從椅子上跳起來。嚎叫著,我向前走去,不遠處,又蹲了下來,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8)
我祖母的照片已經從我母親臥室的抽屜裏拿走了,掛在我母親書房的顯眼位置。畫像中的女子身著素雅的小碎花旗袍,體態婀娜,細長的眉毛下壹雙美目凝視前方。
我拿出姨媽的黑色脫胎木質首飾盒,黑漆漆的盒面上隱約映出我的目光。我後悔扔掉了我姑姑的頭發。
我阿姨回去後不久就生病了。她的侄子照顧她。母親每月定期寄錢給她。我和媽媽壹起給阿姨寄錢。我看到幾張薄薄的鈔票嗖嗖地從銀行小姐的手指間穿過,記憶中姑姑的形象慢慢變薄成了鈔票。
“我又給妳寫信了,說我這個月血壓又高了...而且我還要給侄子寄錢,怎麽照顧他……”
“那麽...讓婆婆回來……”我怯生生地說。
母親沈默了很久。
我吞下了水。低頭
新年就要到了。媽媽買了壹堆賀卡。我興奮地站在旁邊,挑了最漂亮的,依次遞給媽媽寫賀卡。剩下的最後壹個,艷俗的深紅色背景,活潑的紅花,紅紅的眼睛。母親皺著眉頭,想不起來要寄給誰。
“這個,送給我婆婆。”我輕聲問媽媽。
“好吧,妳寫吧。”母親不假思索地站了起來。
我工整地寫下了“節日快樂!”在賀卡上。我想不出寫什麽。我的手心全是汗,賀卡襯墊濕濕的。
我在薇薇的簽名處寫了我的名字。
(9)
舅媽回信,歪歪扭扭幾個字,別扭地躺在紙上:“我過去,楊柳依依。”今天想起來,下雨了。“如果我收到壹個熱烙鐵,把信放進抽屜,用不了多久,信就會消失。
我姑姑的貓小白生了壹只小貓。滿月後,父親把小貓扔了。
貓小白每天都睜著眼睛,向我哭喊著要壹只小貓。後來,它不哭了,從我身邊偷偷溜走了。很快我發現它的肚子又鼓了起來,我莫名其妙地慌了。後來他的肚子癟了,但我沒看到貓。不到壹周,它就死了。據說他誤食了藥鼠的東西,死在溝裏。晚上隱約聽到隔壁沒人的院子裏貓在叫。
“貓在鄰居家,”我對父親說,但我沒有看他的眼睛。因為我知道無濟於事,大人們不可能為了救貓而打開隔壁鎖了很久的院門。
晚上,我用心尋找哭泣的貓。他們哭了幾個晚上之後,就沒有聲音了。
我姑姑收到回信不久就去世了。那年春節特別冷。我躲在家裏,蓋著被子看書。我的腳很冷,很長時間都不能取暖。窗外爆竹聲不斷。我起身把鼻子貼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熱氣模糊了窗戶,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用我的食指在窗戶玻璃上寫著:金色金色金色。......
桌子上攤開的那本書上寫著我早已熟悉的詩《錦瑟》:
我想知道為什麽我的錦瑟有五十根弦,每根弦上都有壹個青春的間隔。
聖人莊子白日做夢,蝴蝶蠱惑,帝王春心杜鵑啼。
人魚在月綠的大海上流下珍珠般的眼淚,藍色的田野向太陽呼吸著它們的翡翠。
壹個本該持續到永遠的時刻,在我知道之前已經來了又去了。
詩頁上畫著彩圖。糟糕的筆觸和艷俗的色彩傷害了我的眼睛。
後來我開始做夢:我進了隔壁廢棄的院子找貓。我打開隔壁葡萄藤的後院門,沖進滿是灰塵、漆黑壹片的大樓。小貓的哭聲微弱若隱若現。但是我還是找不到那只貓。我聽到自己的心跳和貓的叫聲,忽上忽下,又害怕又無助。
我無數次闖入這個夢境。漫長的夢,6年後,我18歲,才有了結局。隔壁的門開了,壹個陌生的女人走了出來。她告訴我,貓死了,不用找了。我松了壹口氣,好像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明白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時光流逝,前世今生,在我們身後,在我們腳下,壹寸壹寸凝固。
妳做夢去吧。
(後記)
在填報高考誌願的時候,長輩堅持讓我學商科,但我還是堅持報考了自己喜歡的中文專業。畢業後,我成為了壹名中學語文老師。
“妳讀語文,壹輩子和文字打交道,壹輩子窮,以後會後悔的。”他們對我說。
“我要我想要的,我不會後悔的。”我在空靈的地方聽到了她的聲音。
那年清明,我去了姑姑的老家。我帶了壹大束她最喜歡的白色山茶花。
“嗯,那是阿姨的墓。阿姨總說妳和她最親。走的時候還在念叨妳的名字。”她的侄子陪著我,有壹搭沒壹搭地找借口。
“阿姨說妳壹定會來看她的。”他蹲下來,拔掉了墓邊的雜草。被連根拔起的草掀起了泥土,淡淡的泥土氣息彌漫其中。我盯著他的嘴在動,聲音從他嘴裏發出來,但只是滑過我的耳膜,傳不到我的心裏。
我撫摸著墓碑上冰冷的大字“劉錦瑟”。恍惚中,看到許多許多年前,那個穿著水綠色生絲旗袍的女人,目光深深:
“昨天我走了,威洛·伊壹。今天想來,下雨了……”
壹把斷戟刺中了我的心臟。壹束白色的山茶花從我手中滑落。時間中的女人突然消失了。落花漫天飛,記憶的碎片如煙般消失。